鎮子的喧囂像一層厚厚的棉被，裹得淩霄有些喘不過氣。他低著頭，沿著不算寬敞的街道慢慢挪動，眼睛卻像是不夠用，悄悄打量著兩旁林立的店鋪招牌。
藥鋪、鐵匠鋪、雜貨攤、布莊…就是沒看見那個名字。肚子不合時宜地又叫了一聲，抗議著從早上到現在滴水未進。他舔了舔有些乾裂的嘴唇，決定先找個地方填飽肚子再說。
正琢磨著是找個街邊攤買個最便宜的炊餅，還是狠狠心…正當他猶豫時，一抬頭，目光掃過前方一個拐角，腳步不由得頓住了。
那是一棟臨街的二層木樓，看起來有些年頭了，木頭顏色發暗，窗欞上的漆皮也有些剝落，但整體還算齊整。門口掛著一麵略顯陳舊的布幌子，上麵用墨筆寫著四個不算漂亮卻足夠醒目的大字：
同福客棧。
就是這兒了！
淩霄心裡莫名地鬆了口氣，像是完成了某個任務。他穩了穩心神，再次檢查了一下自己的易容和衣著，確認沒有任何破綻，這才低著頭，朝著那扇敞開的客棧大門走去。
剛踏進門檻，一股混合著飯菜香、酒氣、汗味和淡淡黴味的複雜氣息就撲麵而來。大堂裡擺了七八張桌子，坐了約莫一半的客人，有埋頭吃麵的行腳商人，有低聲交談的江湖客，還有一桌似乎是本地的閒漢在劃拳喝酒，鬨哄哄的。
“客官，裡邊請！打尖還是住店啊？”
一個聲音熱情地招呼過來。淩霄抬眼一看，是個肩搭白毛巾、一身短打裝扮的跑堂夥計。這人看著約莫二十七八歲，眉眼靈活，臉上帶著職業性的笑容，手腳利落地擦著一張空桌子。隻是他那雙眼睛，在熱情招呼的同時，卻極其快速而隱蔽地在淩霄身上掃了一圈——從他那雙沾滿泥土的舊布鞋，洗得發白的衣褲，一直看到他肩上那個乾癟的包袱和略顯蠟黃、帶著顆痦子的臉。
這打量幾乎發生在瞬間，若不是淩霄神識敏銳，幾乎察覺不到。這人…不簡單。絕不是一個普通的跑堂。
“呃…吃、吃飯，也…也可能住店。”淩霄操著那口練習過的土話，故意顯得有些局促，目光躲閃，不太敢直視對方。
“好嘞！您這邊坐！”跑堂夥計——白展堂——笑容不變，引著他在靠牆角落一張空桌坐下，動作麻利地用毛巾又抹了抹本就不臟的桌麵，“您看吃點啥？咱這兒有拿手的蒜香排骨、麻辣魚頭、還有剛鹵好的醬牛肉…”
聽著那一串菜名，淩霄的肚子叫得更響了，但他摸了摸懷裡那點可憐的碎銀子，隻能硬著頭皮打斷：“呃…有…有素麵嗎？一碗素麵就成。”
白展堂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恢複如常，依舊是那副熱情洋溢的調調：“有！素麵管夠！您稍坐，喝口茶，麵馬上就來！”說著給他倒了杯渾濁的涼茶，便轉身朝後廚吆喝去了，“一碗素麵——！”
淩霄捧著那杯幾乎看不見茶色的涼茶，微微鬆了口氣。剛才那跑堂的目光，讓他感覺自己像是被剝開了一層，有點不自在。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更自然些，低著頭，小口喝著沒什麼味道的茶，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捕捉著大堂裡的各種聲音。
櫃台後麵，一個穿著絳紫色衣裙、風韻猶存的女子正低頭撥弄著算盤，嘴角噙著一絲精明的笑意，偶爾抬眼掃一下大堂，目光銳利，像是在計算著每張桌子能帶來多少收益。這大概就是掌櫃佟湘玉了。
另一邊，一個穿著勁裝、眉毛英氣、正無聊地玩著辮梢的姑娘，大概就是郭芙蓉了。她似乎對那桌劃拳的閒漢很感興趣，躍躍欲試地想過去搭話，又被佟湘玉用眼神瞪了回來。
而此刻，大堂裡最吸引淩霄注意力的，是那些客人的交談聲。
“…聽說了嗎？丐幫喬幫主前些日子在無錫城，一人獨戰群雄，那降龍十八掌真是…”一個帶著向往的聲音。
“噓！小聲點！四大名捕裡的冷血爺正在追查青衣樓那樁滅門案呢，據說線索就到咱們這附近斷了…”另一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神秘。
“嘿，這算什麼？我聽說啊，金錢幫最近擴張得厲害，跟飛鷹幫為了城東那家賭坊，差點打起來…”
“可不是嘛，這世道，不太平啊…”
一個個或熟悉或陌生的名字，一件件或震驚或詭譎的江湖事件，如同碎片般湧入淩霄的耳中。他低著頭，看似盯著桌麵上的木紋，心中卻已掀起了驚濤駭浪。
喬峰、四大名捕、青衣樓、金錢幫…
這些名字，如同鑰匙，一把把插入鎖孔，徹底印證了他所處的，正是一個無比危險又無比精彩的綜武世界！
原來那些劇情，那些人物，並非隻存在於係統冰冷的介紹和遙遠的傳說中，他們真的存在，並且他們的故事，正在這片大地的各個角落轟轟烈烈地上演著。
而自己，如今就站在了這個世界的邊緣，一隻腳已經踏了進來。
一股難以言喻的激動和更深的警惕交織在一起。激動於終於觸碰到了這個世界的真實脈搏，警惕於這脈搏之下隱藏的無數凶險。
他不再說話，隻是靜靜地坐在角落，像一塊沉默的石頭，努力吸收著一切信息，將每一個名字，每一件事，都暗暗記在心裡。
這間喧鬨的、帶著油煙味的客棧大堂，成了他了解這個磅礴江湖的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窗口。
跑堂的白展堂端著熱氣騰騰的素麵過來，放在他麵前，又看了他一眼，似乎覺得這客人安靜得有些過分，但也沒多問，又忙活去了。
淩霄拿起筷子，挑起一筷子麵條，吹了吹熱氣，慢慢地送入口中。
麵很普通，甚至有點煮過頭了。
但他吃得異常專注。
因為從這裡開始，他才真正開始“認識”這個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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