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房內燭火早已熄滅，唯有清冷月光透過窗欞，在地麵投下模糊的光斑。窗外那些隱匿的監視氣息依舊存在，如同附骨之疽，帶著門閥特有的、令人不快的執著。
淩霄於榻上靜坐，心神卻早已超脫這方寸之地的束縛。獨孤閥的猜忌與算計，於他而言，不過是池塘中泛起的些許漣漪，無關大道。他真正在意的，是這座帝都更深層的東西——那盤踞在皇城之上，日漸衰頹卻依舊龐大的王朝氣運。
白日入城時所感的帝星飄搖之象，始終在他心頭縈繞。眼見不為實，神識所感方真。他需要親自去印證，去近距離感知那維係著大隋國祚的龍氣，究竟衰敗到了何種地步，又是什麼在加速它的崩解。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正是夜行之時。
他身形未動，體內真元卻悄然流轉，周身氣息瞬間內斂到極致，仿佛與房中陰影徹底融為一體。下一瞬，一道淡若無物的虛影自本體分離而出，凝實如常——正是陰神出竅。
達到煉神還虛之境，陰神已能短暫離體，乾涉現實，神遊物外。用於夜探，再合適不過。
陰神狀態的淩霄，無視物理阻隔，輕飄飄穿透屋頂，立於獨孤閥府邸的最高處。夜風拂過，卻隻蕩起他虛化的衣角，未帶來絲毫寒意。他俯瞰下方重重庭院，那些隱匿的監視者對此毫無所覺，依舊緊盯著那間早已空無一人的客房。
目光轉向城市中心，那片被高大宮牆環繞、氣勢最為恢宏肅穆的建築群——大隋皇宮。
陰神化作一縷難以察覺的清風，掠過長安城無數沉睡的坊市屋頂，速度快得超乎想象。沿途雖感應到幾股不弱的氣息，或有巡夜的高手，或有其他勢力的暗哨，卻無人能捕捉到這一閃而逝的異常。
片刻功夫，他已飄然越過巍峨的皇城牆頭，如同穿過一層無形的水幕，進入了帝國的權力核心。
宮內守衛之森嚴，遠超外間。明哨暗卡林立，一隊隊精銳甲士按固定路線巡邏，步伐整齊，刀甲森然，空氣中彌漫著一種令人窒息的緊張感。更有數道晦澀而強大的氣息，如同沉睡的猛獸，蟄伏在幾處重要的宮殿樓閣深處，應是皇室供奉的高手。
然而，這一切物理層麵的防衛，對陰神狀態的淩霄而言，形同虛設。
他直接飄向皇宮的正中心，那裡是龍氣最為彙聚之地——通常應是皇帝處理政務或舉行大典的宮殿。
最終，他懸停在一座最為高大雄偉的殿宇之巔，腳下是冰冷的琉璃瓦，身後是仿佛觸手可及的碩大明月。從此處向下望去，整個皇宮的布局儘收眼底，規整、威嚴，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沉悶與死寂。
他閉上眼，不再用“目”視，而是將全部神識緩緩鋪開，如同最精細的網，細細感知著這片宮闕承載的“氣”。
磅礴！這是最初的印象。
那曾經橫掃六合、一統天下的王朝龍氣，即便到了今日，其殘餘的量依舊龐大得驚人，如同一條垂老的巨龍，盤踞沉睡，呼吸間仍帶著令人心悸的威壓。這氣運至陽至剛，本該光芒萬丈，普照四方，澤被天下。
但此刻，在淩霄的神識感知中，這條“巨龍”卻已是遍體鱗傷，暮氣沉沉。
原本璀璨的金色龍氣，變得無比晦暗，仿佛被濃重的烏雲與汙血所覆蓋、纏繞。無數細小的、代表著貪婪、淫欲、暴戾、恐懼、陰謀的黑色、灰色、血色雜氣，如同跗骨之蛆，從皇宮的各個角落滋生出來，死死吸附在龍氣之上，瘋狂地吮吸、侵蝕著它的本源。
這些雜氣，源自這深宮禁苑之內發生的無數肮臟交易、陰謀詭計、奢侈糜爛、父子相疑、君臣相忌……是王朝末年所有負麵因素的凝聚。
更讓淩霄注意的是，在幾處偏殿及深宮苑囿之地，隱隱傳來數股異常強大卻絕非正道的能量波動。那並非純粹的武道真氣，更似某種邪異的術法或秘功，陰冷、詭譎，帶著蠱惑與吞噬的特性，正如同隱藏的毒蛇，不斷地撕咬著龍氣的根基，加速其衰亡。
“果然如此……”淩霄心中暗歎。
王朝末世，必有妖孽叢生。這深宮之內，竟已被如此多的邪異之力滲透，皇帝恐怕早已被蒙蔽，甚至自身都可能被某些邪術所製。國之氣運，焉能不衰？
那核心的帝星之光，已微弱如風中殘燭，飄搖不定，被重重陰霾與邪氣包裹，彆說光耀天下，連自保都顯得艱難。它所散發出的，不再是令人心安的威嚴，而是一種垂死的、躁動不安的絕望與混亂。
大隋國祚，確已到了懸崖邊緣，崩解隻在旦夕之間。非人力可挽，亦非尋常丹藥符籙所能補救。這是天道循環，是王朝氣數已儘的必然。
就在他全心感知這凋零龍氣之時，極遠處，靠近後宮區域，一道純淨超然、帶著淡淡梵佛氣息的白色身影，正以極佳的身法悄然潛入，似乎也在探查著什麼。
淩霄心中微動，卻不欲與之照麵。
他收回神識，最後看了一眼腳下這片被無儘陰霾與衰敗龍氣籠罩的龐大宮闕，陰神悄無聲息地融入夜風，向著獨孤閥的方向飄然退去。
來得無聲，去得無痕。
唯有那輪冷月，依舊高懸，漠然注視著這座即將迎來劇變的帝王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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