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時間仿佛被拉長了數個世紀。
徐鳳年甚至能看清懸停在空中的每一粒塵埃,能聽見自己心臟在胸腔裡沉重而緩慢的跳動聲。他望著身旁那道青衫身影,喉嚨發緊,方才那句“此間事了,暫且無憂”還在耳畔回蕩,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平靜。可眼前,北莽雖潰,但那隻是前鋒的崩潰,中軍和後軍依舊黑壓壓地鋪陳在天際線上,如同受傷後愈發危險的野獸,隨時可能再次撲上來。更重要的是,那些隱藏在軍陣中的域外氣息,雖然因方才那一掌而有所收斂,卻並未完全消失,反而像是毒蛇般潛伏起來,更添幾分陰冷。
“道尊……”徐鳳年剛想開口,詢問接下來該如何,是趁勢追擊還是固守待援,卻見淩霄微微抬了抬手,示意他不必多言。
淩霄的目光,越過了前方潰逃的散兵遊勇,越過了那道他自己按出的巨大掌印深淵,直接落在了北莽中軍那杆最為高大、飄揚著狼頭大纛的方向。他的眼神依舊平靜,但那份平靜之下,徐鳳年卻隱約感覺到了一絲……冷意。那不是憤怒,而是一種類似於匠人看到需要清理的頑垢,或是醫者看到必須剜去的腐肉時的專注與決斷。
北莽中軍,一名身披金甲的主將並非域外高手,而是北莽本土大將)在親衛的簇擁下,聲嘶力竭地嗬斥著,試圖重整陣型。他揮舞著彎刀,指著城頭叫罵,話語不堪入耳,無非是斥責淩霄乃妖道,倚仗邪法,辱罵北涼無男兒,隻知靠方外之人苟延殘喘。他試圖用這種方式激發士卒的凶性,挽回潰散的士氣。某種程度上,他成功了,一些北莽老兵臉上重新露出了悍勇之色,畢竟,那青衣道人再強,難道還能將數十萬大軍屠戮殆儘不成?
就在這時,淩霄動了。
他甚至沒有再看那名叫囂的金甲主將,仿佛那隻是一隻嘈雜的蚊蚋。他隻是再次緩緩抬起了右手,這一次,動作比之前似乎更慢,更輕,仿佛托著某種無形之物。
然而,天地間的氣氛,驟然變得無比沉重!
先前那一掌是突兀而決絕的毀滅,而這一次,是緩慢而無可抗拒的降臨。
天空,那鉛灰色的雲層像是被一隻無形巨手攪動,開始瘋狂地旋轉,形成一個覆蓋了整個戰場的、巨大無比的漩渦。漩渦中心,隱隱有雷光閃爍,卻不是尋常的銀白閃電,而是一種混沌的、蘊含著生滅氣息的灰蒙電蛇。
風,再次起了。卻不是自然的風,而是從四麵八方彙聚而來的天地元氣,洶湧澎湃,發出低沉的呼嘯,如同萬馬奔騰,又似滄海橫流。這些無形的元氣受到某種至高力量的牽引,瘋狂地向淩霄抬起的那隻手掌前方彙聚。
沒有巨大的手掌再現。
但所有人都感覺到,在那漩渦之下,在那元氣彙聚的中心,有什麼東西正在形成。那不是實體,卻比實體更令人恐懼。那是一種“勢”,一種“理”,一種代表著“終結”與“歸墟”的法則正在被強行凝聚、具現!
北涼軍士感到一陣心悸,不由自主地後退了半步,即便知道這股力量並非針對他們。而北莽軍陣中,那些剛剛被鼓舞起來的士氣,如同被冰水澆頭,瞬間熄滅。每一個士兵,無論勇怯,都感到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戰栗,仿佛自己的生命、自己的存在,在這一刻都被放在了天秤上,而被那隻抬起的手掌牢牢掌控著。
那名金甲主將的叫罵聲戛然而止,他張大著嘴,瞳孔裡倒映著天空中那恐怖的漩渦和灰蒙電光,額頭瞬間布滿冷汗,握著彎刀的手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
淩霄麵無表情,那雙深邃的眸子深處,仿佛有星河流轉,宇宙生滅。他鎖定著北莽中軍那最核心、氣息最混雜的區域——那裡不僅有北莽的精銳,有督戰的將領,更隱藏著數道試圖收斂卻依舊被他清晰感知到的域外魔氣。
然後,他那隻抬起的手,再次輕輕向下一按。
沒有聲音。
或者說,聲音被某種更強大的規則吞噬了。
眾人隻看到,以那北莽狼頭大纛為中心,方圓近千丈的空間,猛地向內塌陷了下去!
不是爆炸,不是撞擊,而是“湮滅”!
空間本身,仿佛變成了一塊脆弱的琉璃,被無形的重錘砸中,瞬間布滿了無數黑色的裂紋,隨即徹底破碎!光線在那片區域扭曲、消失,形成一個短暫存在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區域。
範圍內的所有存在——身披重甲的士兵、昂首嘶鳴的戰馬、堅固的攻城器械、飄揚的旗幟、以及那幾名試圖遁走卻仿佛被無形枷鎖固定在原地的域外魔修——都在空間塌陷的瞬間,被那絕對的力量撕扯、拉長、然後分解成了最基礎的粒子,連一絲塵埃都沒有留下。
沒有慘叫,沒有掙紮,因為一切發生得太快,快過了神經傳遞的速度。
當那片破碎的空間緩緩彌合,黑暗褪去時,原地隻剩下一個更加巨大、更加深邃、邊緣光滑得令人頭皮發麻的圓形巨坑。坑底並非是泥土,而是一種仿佛被高溫熔煉後又瞬間冷卻的、閃爍著微弱琉璃光澤的結晶狀物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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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
比之前更加死寂的寂靜。
如果說第一掌是雷霆之威,讓人恐懼於力量的強大;那麼這第二掌,就是天道之怒,讓人絕望於規則的不可抗衡。
這不是戰爭,這是抹殺。
“噗通。”那名之前還在叫囂的金甲主將,直接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彎刀“哐當”掉落,他目光呆滯地望著前方那兩個巨大的深坑,褲襠處迅速濕了一片,散發出腥臊之氣。
“魔鬼……他是魔鬼……”他喃喃自語,精神已然崩潰。,整個北莽大軍,無論是前方的潰兵還是後方的預備隊,所有人的勇氣在這一刻被徹底碾碎。不知道是誰先發了一聲喊,這一次,是徹徹底底、毫無保留的大潰逃!數十萬人丟盔棄甲,互相踐踏,隻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向著北方亡命奔逃,隻求離那個青衣道人,離那座如同吞噬巨口的鷹愁峽遠一點,再遠一點!
城頭上,北涼將士們看著這如同神跡又如同噩夢的一幕,看著那兵敗如山倒的場麵,久久無言。勝利的喜悅?沒有。隻有一種劫後餘生的虛脫,以及麵對超越理解的力量時,那深深的敬畏與茫然。
徐鳳年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帶著硝煙和血腥味的空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他轉向淩霄,發現對方不知何時已經轉過了身,正看著被親衛扶著、氣息微弱的李淳罡。
淩霄伸出手指,隔空輕輕點向李淳罡的眉心。一縷精純至極、蘊含著無限生機的青色道韻,如同涓涓細流,緩緩渡入李淳罡體內。
那如同金紙般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複了一絲血色,雖然依舊昏迷,但那如同風中殘燭的氣息,卻明顯穩定了下來。
做完這一切,淩霄才再次看向徐鳳年,依舊是那平淡的語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
“打掃戰場,救治傷員。北莽短期內,無力南下了。”
他的目光再次掃過那片狼藉的戰場,尤其是在那兩個巨大的掌印坑洞上停留了一瞬,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些什麼。
道尊之威,於此役,深深烙印在每一個幸存者的心中,無論是北涼,還是北莽。這不再是凡俗的戰爭,而是仙神之怒,隻手挽天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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