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頭上的風,終於帶上了一絲劫後餘生的涼意,吹散了濃鬱不化的血腥氣,卻也吹不散彌漫在每個人心頭的震撼與茫然。北莽潰軍已遠遁成天邊的塵煙,隻留下滿地狼藉和那兩個觸目驚心的巨大深坑,如同大地上無法愈合的傷疤,無聲地訴說著方才那超乎想象的一幕。
幾個隨軍藥師圍著李淳罡,手忙腳亂,卻依舊束手無策。老頭兒躺在臨時鋪開的氈毯上,臉色比剛才好了些許,不再是駭人的金紙色,轉為一種虛弱的蠟黃,但氣息依舊微弱得如同遊絲,仿佛隨時都會斷絕。那羊皮裘上的暗紅血跡,看得人心裡發堵。
徐鳳年半跪在一旁,緊緊握著李淳罡冰涼的手,體內那點微末真氣不管不顧地往對方體內渡去,卻是泥牛入海,反而引得自己胸口一陣發悶,喉頭腥甜。他咬著牙,不肯放棄。
就在這時,一片青色的衣角映入他低垂的視野。
徐鳳年猛地抬頭,看到淩霄已不知何時來到了近前。周圍的兵將下意識地讓開了一圈空地,帶著敬畏與期盼的目光聚焦在這位青衫道人的身上。
“道尊,前輩他……”徐鳳年聲音沙啞,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懇求。
淩霄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了李淳罡片刻,那雙深邃的眸子裡,似乎有清光流轉,洞察了其體內那千瘡百孔、近乎崩壞的糟糕狀況。劍開天門,引動遠超此界承受極限的亂流,那份反噬,幾乎是毀滅性的,若非李淳罡根基深厚,劍意純粹,恐怕早已當場身隕道消。
隻見淩霄伸出右手食指,指尖一縷精純柔和的青色道韻緩緩凝聚,如同初春萌發的第一抹新芽,蘊含著沛然的生機。他並未觸碰李淳罡的身體,隻是隔空,緩緩將這點青芒點向老劍神的眉心。
青芒沒入的瞬間,李淳罡身軀微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一股溫和卻磅礴的生機,如同甘霖灑入乾涸龜裂的大地,迅速蔓延向他四肢百骸,滋養著近乎枯竭的經脈,撫慰著那被狂暴力量撕裂的丹田與竅穴。他蠟黃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又紅潤了幾分,雖然依舊昏迷,但那斷斷續續、仿佛下一刻就要停止的呼吸,終於變得平穩悠長起來。
周圍響起一片壓抑著的、鬆口氣的唏噓聲。
淩霄收回手指,淡淡道:“性命無虞,道基之損,非一日可複,需靜心調養。”
徐鳳年緊繃的心弦驟然一鬆,這才感到一陣虛脫般的無力襲來,他撐著地麵,鄭重地對著淩霄抱拳躬身,聲音帶著一絲哽咽:“徐鳳年,代北涼,謝過道尊救命之恩!”
淩霄微微側身,並未受他全禮,目光掃過城下那片慘烈的戰場,語氣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洞悉世事的了然:“不必謝我。此劫非比尋常,非儘人力可解。”
他轉向徐鳳年,眼神銳利了幾分:“北涼已成漩渦之眼,彙聚天下兵戈煞氣,更引動了…冥冥中的氣運反噬。李道友此番強行破境,亦是此劫一部分。你身在其中,當好自為之。”
“氣運反噬?”徐鳳年眉頭緊鎖,他聰慧過人,立刻聯想到北莽軍中那些詭異的黑袍高手,以及他們迥異於此界武道的陰邪手段,“是因為我北涼阻了北莽南下?還是因為…我徐家?”
“皆是,又皆不是。”淩霄抬頭,望向那依舊顯得有些陰沉的天穹,仿佛在看某種無形的脈絡,“此間因果糾纏,遠超一家一姓之興衰。有域外之力介入,扭曲命軌,亦有此界天道…或者說命運長河,對既定軌跡被強行改變的…修正與反彈。”
他的話語玄奧,徐鳳年聽得似懂非懂,但那股山雨欲來的沉重壓力,卻是實實在在地壓在了心頭。他想起李淳罡昏迷前那決絕的一劍,想起淩霄那覆壓天地、抹殺一切的兩掌,這早已超出了尋常戰爭的範疇。
就在這時,一聲微弱的呻吟響起。
李淳罡緩緩睜開了眼睛,眼神初時有些渙散,隨即迅速聚焦,恢複了那特有的、帶著點渾濁卻又無比銳利的目光。他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旁邊的淩霄,咧了咧嘴,想笑,卻牽動了內腑,引發一陣低咳。
“咳…咳咳…老子就說…哪來那麼精純的生氣…”他聲音虛弱,卻依舊帶著那股子混不吝的勁兒,目光在淩霄身上掃了掃,“你小子…現在怕是真成了神仙了…”
他能清晰地感覺到,體內那股將他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生機何等磅礴精純,遠非尋常真氣內力可比,更帶著一種安撫暴戾、調和陰陽的道韻,讓他那因強行開天門而躁動反噬的劍意都平和溫順了許多。
淩霄看著他,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隻是淡淡道:“劍道剛猛,一往無前,固然可敬。然過剛易折,強極則辱。李道友之劍,已臻此界極致,然‘天門’之後,並非坦途,亦有亂流險阻。劍可開天,亦需能護己。”
這番話,如同暮鼓晨鐘,敲在李淳罡的心頭。他一生桀驁,劍道唯我獨尊,何曾聽過有人在他麵前點評他的劍?但此刻,聽著淩霄那平淡的話語,回想自己強行撬開天門引動亂流後那近乎崩解的絕望,他沉默了。渾濁的老眼裡,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思索。
淩霄又看向徐鳳年:“王道霸道,皆是人道。然身處漩渦,當明辨何為借力,何為依賴。外力可解一時之厄,難護一世長安。北涼之根本,在於人心,在於自身之‘勢’。”
徐鳳年身軀一震,若有所思。他明白淩霄的意思,今日若非淩霄出手,北涼危矣。但這等仙神之力,可一不可再,北涼終究要靠自己站穩腳跟。
說完這些,淩霄便不再多言。他負手立於城頭,青衫在漸起的晚風中微微拂動,目光再次投向遠方,仿佛在觀察那無形無質、卻又真實存在的因果氣運之網。
城上城下,漸漸響起了收拾戰場、救治傷員的人聲馬嘶,打破了死寂。夕陽的餘暉終於刺破雲層,將金色的光芒灑落在斑駁的城牆、染血的大地,以及那兩道巨大的掌印深坑上,形成一種殘酷而悲壯的景象。
徐鳳年指揮著幸存的將領們處理善後,目光卻不時看向那道獨立的青衫背影。李淳罡在親衛的扶持下勉強坐起,也望著淩霄,眼神複雜。
他們都清楚,經此一役,北涼與這位“清玄道尊”之間的因果,已深深種下,再也無法分割。而這因果所帶來的,不僅僅是眼前的安寧,恐怕還有更多未知的挑戰與風波,正在前方等待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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