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芷覺得自己像是著了魔。
那道青衫身影,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峰,那平靜如古井的眼神,恰似深邃的湖泊,總是在不經意間闖入她的腦海。書案上攤開的不是《李義山集》便是《南華經》,然而字句卻如輕煙般在眼前浮動,怎麼也無法飄進她的心裡。她開始如狡兔般尋找各種借口往“雲來”客棧跑,有時是捧著幾卷自認為蘊含了“道韻”的新詩稿,仿佛那是她的珍寶;有時是借著請教琴藝之名,實則隻是想聆聽他那如黃鐘大呂般寥寥數語的點評,那往往比任何琴譜都更能讓她醍醐灌頂。更多時候,她隻是找個借口,在客棧外那條青石板巷口站上一會兒,哪怕隻是隔著院牆,感受到裡麵那股令人心安的寧靜氣息,就如同沐浴在春日的暖陽中,心中便能獲得片刻的滿足。
淩霄對她的到來,既不顯得熱絡,也未曾拒絕。多數時候,他隻是在她提問時,給予三言兩語的指引,話語依舊簡潔,卻總能切中要害。他待她,與對待任何一個有緣前來請教的學子似乎並無不同,溫和而疏離。
然而,正是這種看似一視同仁的平靜,反而讓蘇清芷心中那份隱秘的情愫,如同藤蔓般悄然滋長,纏繞得愈發緊了。她開始不滿足於僅僅討論學問。
這一日,暮色漸合,細密的雨絲給金陵城蒙上了一層薄紗。蘇清芷提著一隻精致的食盒,再次來到了雲來客棧。食盒裡是她親手做的幾樣江南點心,模樣精巧,費了她不少心思。
“道長連日清修,想必乏了。這是…這是清芷的一點心意,聊以佐茶。”她將食盒放在桌上,聲音比平日更輕柔幾分,臉頰染上淡淡的緋紅,不敢直視淩霄的眼睛。
淩霄眼神凝視那食盒,繼而移至她微紅的耳根,並未抬手去接,僅是沉聲道:“蘇姑娘費心了。然貧道已然辟穀,不沾塵世煙火,這些凡俗之物,對我毫無益處,姑娘還是留著自用吧。”蘇清芷伸出的手懸停半空,臉上的血色瞬間消散,變得蒼白如紙。一股難以言表的委屈和羞澀湧上心頭,令她眼眸微濕。她豈會不知修道者有辟穀之法,隻是……隻是心存一絲僥幸,懷揣一份難以啟齒的希冀。“是……是清芷冒昧了。”她倉促縮回手,垂首低眉,聲若蚊蠅,竭力抑製聲音的顫抖。淩霄望著她這般模樣,心中輕歎。他並非冷酷無情之人,又豈能瞧不出這少女眼中愈發濃烈的情意?隻是,他所追求的道,在於超脫世俗,在於逍遙自在。紅塵中的兒女情長,對他來說,不過是修行途中的一處景致,可觀可感,卻不可留戀,更不可沉迷。他沉默須臾,終究還是多言了幾句:“蘇姑娘,你天資聰穎,與道有緣。當珍視此天賦,專注於內心修養,體悟自然之妙趣。至於其他……”他稍作停頓,語調依舊沉穩,卻蘊含著一種不容辯駁的決絕,“皆是虛幻泡影,轉瞬即逝,執著無用,反添煩惱。”
這番話,如同冰水澆頭,讓蘇清芷瞬間清醒,卻也讓她心頭一陣刺痛。他看出來了,他什麼都看出來了!所以他用這種溫和卻無比清晰的方式,劃清了界限。
“道長…教訓的是。”她艱難地吐出這幾個字,隻覺得喉頭哽咽,幾乎要維持不住表麵的平靜,“清芷…明白了。”
她不敢再留,匆匆福了一禮,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客棧。直到走出巷口,冰冷的雨絲打在臉上,混合著溫熱的淚水滑落,她才放任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明白,自己滿心的仰慕與赤誠,為何在他眼中,就成了需要被點破、被規勸的“執著”與“煩惱”?
此後的幾天,蘇清芷沒有再去找淩霄。她將自己關在閨房之中,時而撫琴,琴音纏綿悱惻;時而提筆,筆下卻儘是悵惘之句。她試圖按照淩霄所說,去體悟“自然真趣”,可眼中所見,湖光山色皆成了他的背景,耳中所聞,風聲雨聲都像是他的低語。情之一字,一旦生根,便再難由理智掌控。
這夜,月色淒清。蘇清芷輾轉難眠,心中那份壓抑許久的情感如同岩漿般翻湧,幾乎要將她吞噬。她鬼使神差地起身,甚至未喚侍女,隻披了一件單薄的外衫,便再次走向那條熟悉的巷子。
她來到客棧後院外,隔著一堵矮牆,望著那扇透出微弱燈光的窗戶,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顯得格外單薄。她就那樣站著,不知過了多久,直到雙腿麻木,寒意刺骨。
忽然,那扇窗被輕輕推開。淩霄的身影出現在窗口,目光平靜地看向牆外那個在月色下瑟瑟發抖的身影。
“夜深露重,蘇姑娘何苦於此?”他的聲音透過夜色傳來,依舊平和,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歎息。
蘇清芷抬起頭,淚眼婆娑地望著他,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道長…道理我都懂…可是…心不由己!它自己就長成了這樣,我拔不掉,也忘不了!”
看著她這般模樣,淩霄知道,言語的規勸已然無用。他沉默片刻,緩步走出客棧,來到院中,隔著一堵矮牆,與她對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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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再說道理,而是伸手指向院中一角,那裡有一方小小的荷塘,時值秋末,荷葉已然殘敗。
“蘇姑娘,你看那殘荷。”他輕聲道。
蘇清芷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隻見淩霄並指如筆,對著那荷塘淩空虛劃。一縷淡不可見的清輝自他指尖流淌而出,灑落在殘荷之上。
霎時間,奇跡發生了!
那原本枯黃殘破的荷葉,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舒展開來,重新變得碧綠青翠,仿佛時光倒流!緊接著,一朵潔白的荷花自綠葉間鑽出,緩緩綻放,花瓣舒展,在淒清的月色下散發著朦朧而聖潔的光輝,幽香陣陣,沁人心脾。
蘇清芷看得呆了,忘了哭泣,忘了寒冷。
然而,這極致的美景隻維持了短短一瞬。
隨著淩霄收回手指,那碧綠的荷葉迅速枯萎、蜷縮,那綻放的白蓮也凋零、飄落,重新化為一池殘敗景象,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美,隻是一場幻夢。
“緣起緣滅,如露亦如電。”淩霄的聲音將她從震撼中喚醒,“美好固然值得銘記,但若執著於留住消逝的瞬間,便是自尋煩惱。你之於我,便如這幻化之蓮,看似真切,實則緣慳一麵。你的根在紅塵,在筆墨,在屬於你的人間煙火。強求方外之緣,猶如離水之魚,終將枯竭。”
他看著她,目光深邃而慈悲:“放下這鏡花水月,回歸你的本源。你的靈性,你的才華,當用於書寫你自己的‘道’,而非寄托於一場虛妄。”
蘇清芷怔怔地看著那一池重歸寂寥的殘荷,又看看淩霄那平靜而決然的麵容,心中那團熾熱的情感,仿佛被這冰冷的月色和那轉瞬即逝的幻美徹底澆熄了。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一種奇異的、被點醒的清明同時湧上心頭。她沒有再哭,隻是覺得渾身力氣都被抽空了,踉蹌著後退一步,靠在巷口的牆壁上,低低地笑了起來,笑聲裡帶著無儘的苦澀與自嘲。
“我明白了……真的明白了。”她喃喃道,聲音沙啞,“是清芷……癡心妄想了。”
她深深看了淩霄最後一眼,仿佛要將這青衫身影徹底刻入靈魂深處,然後,轉身,一步一步,融入了沉沉的夜色之中,背影單薄而決絕。
淩霄站在原地,並未相送,隻是靜靜聽著那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被夜色徹底吞沒。
情絲已斬,或許傷痕猶在,但前路……仿佛清晰了許多。他抬手,輕輕拂過空氣中尚未完全散去的、那朵幻蓮留下的最後一絲清冷香氣。
情劫第一重,算是過了。隻是不知這番“幻蓮點化”,在她心中種下的,是釋然,還是更深的執念?
月色依舊淒清,照著人間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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