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明珠站的這個位置,正好能看到褚堰,他背身而戰,還是她進來時的樣子。
天這樣冷,他為何還不走?
當然,眼下她不能分心去想彆的,隨即收回視線,低眉順眼的半垂著頭,看著自己腳下的一塊地方。
“還有誰知道此事?”安賢良久後開口,目光在孫女臉上巡視。
安明珠被這樣看著,心底是習慣性的懼意:“孫女這邊無人知道,但是二叔那邊我就不知了。話說回來,既然我都能查到這件事,彆人應當也不費力。”
她知道祖父問的是褚堰,這件事有沒有告訴他?
安賢皺眉,自己在朝堂苦心經營,身後不爭氣的兒子卻在惹事。
“多久了?”他又問。
“沒幾日,二叔及早收手應當來得及,”安明珠回道,“按理說我是晚輩,不該議論長輩,可是二叔在戶部任職,許多雙眼睛盯著,就算利用便利暫時遮掩此事,可畢竟有心人居多。”
她看似簡單的擔憂,卻讓安賢心裡一驚。
官場便是這樣,我可以算計你,當然你也可以算計我。
二兒子在戶部任個閒職,定然是覺得這塊地有利可圖,更將原主查了清楚,覺得利用職務可以神不知鬼不覺,還用了妻弟的名義……
“你先出去。”
聞言,安明珠雙手攥緊,臉上沒有絲毫放鬆:“祖父,眼看祖母壽辰在即,這個時候家裡不能出事,姑母她……”
安賢擺擺手,低低的嗯了聲。
安明珠當即明白意思,眼下祖父一定會查二叔的事,而姑母哪裡顧得上?真鬨騰開安家免不了被各種議論。
安家的名聲,無論何時都會擺在第一位。
走出書房的時候,安明珠長長舒了口氣。可現在還容不得她放鬆,趕緊又打起精神往祠堂折返。
褚堰站在小橋上,眼看著女子匆匆從麵前走過,絲毫不在意簌簌落雪,那總是梳得規整的發髻,如今鬆散了許多。
纖瘦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噬,他如今也不急著走了,瞧著今晚的安家會相當熱鬨。
他看去燈火通明的書房,薄唇抿成直線,冰雪使得他的臉越發冷冽。
這廂,安明珠重又回到祠堂,將安賢的意思告訴婆子們,婆子們不再為難,慢吞吞的開始收拾祠堂。
安書芝趴倒在地上,聽見動靜微微睜眼,看著侄女兒朝自己跑過來。
“明娘……”眼淚再也止不住,順著兩頰滑落。
“沒事了姑母。”安明珠蹲下,將人扶著抱在身前。
安書芝泣不成聲,她心裡曉得,今日要不是侄女兒,她就算是死在這裡也沒人管。
這裡實在太冷,安明珠想將姑母扶起來,可是力氣已經差不多耗儘,試了兩試,皆未能成,急的皺起眉。
這時,一直私下關注此事的吳媽媽來了,帶著兩個大房的婆子。
“姑娘,把姑奶奶交給奴婢吧。”吳媽媽上去扶起安明珠。
一個強壯的婆子過去背起了安書芝,另一個在旁邊扶著,離開了祠堂。
安明珠想要跟上去,被吳媽媽拉住:“姑娘彆擔心,我把姑奶奶帶回咱們院子,已經去找郎中了。”
“媽媽費心了。”安明珠終於有些許安心,至少在母親那裡,姑母會被照顧好。
吳媽媽心疼的抱住一手帶大的姑娘,眼眶發紅:“姑爺還在等著,快回去吧。”
安明珠的臉軟軟搭在人肩頭,小小的嗯了聲。
是了,她也該回去了。
再回到書房的時候,安明珠聽見了書房的怒吼聲,是祖父發怒了。
二叔安修然被家仆拖出來,摁在長凳上,粗長的板子狠狠打上,淒厲的嚎叫聲便在黑夜裡散開。
看來,事情是扯出來了。
褚堰回頭,看見纖弱的女子站在魚池旁,呆愣楞的看著書房那兒,好像丟了魂兒一樣。
他走下橋去,到了她身旁:“回去吧。”
等了一會兒,他還不見她動,好似被凍住了,細碎的雪落在她的發上,是從來沒見過的柔弱。
仔細看,她的唇角微微張合,含糊著幾個字。
“沒事了,結束了……”
褚堰看著她,明白她在說什麼,是她將安書芝救了下來。
這是他沒想到的,她是安家千金,養尊處優,整日做的事就是作畫、插花、飲茶等雅致之事,這種嬌養的花根本經曆不了風雨。可她今晚竟能忤逆安賢,那可是她的依仗。
而且,她居然會禍水東引,最後還贏了。
“嗯,”安明珠後知後覺,木木看眼身旁男人,“回去。”
說完,她緩緩轉身,一步步往前走著,走得很慢。
褚堰跟在後麵,刻意慢了腳步。他才發現,原來她這樣瘦,單薄的肩,細細的腰,一陣風就能刮走。
安明珠不是不想快走,可是腿腳實在沒有力氣,大概是之前已經用光。
事情是結束了,可是心底依舊重重的壓著,那份情緒似乎想要找到宣泄的出口,一遍遍撕扯她的五臟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