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陽感覺自己的雙臂像是灌滿了鉛，又像是被無數根燒紅的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將身體從滿是砂礫的地麵上撐起，都需要調動全身殘存的意誌力。汗水早已模糊了視線，順著鼻尖、下巴滴滴答答地砸在身下被汗水浸濕了一小片的土地上，迅速被乾渴的大地吞噬。他咬緊牙關，依靠著肌肉記憶和近乎本能的毅力，維持著俯臥撐的節奏，一下，又一下。周圍的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汗水的鹹腥氣息，遠處偶爾傳來其他士兵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教官們短促而嚴厲的口令聲。
就在這時，一陣沉重而富有節奏的軍靴踏地聲由遠及近，最終在他身邊停下。陰影籠罩下來，帶來一絲短暫的、心理上的陰涼，但隨之而來的是更沉重的壓力。方辰陽沒有抬頭，但他知道是誰——袁明教官。袁明就像訓練場的活閻王，他的出現總伴隨著更高強度的考驗。
袁明沒有立刻說話，隻是靜靜地站著，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方辰陽顫抖的臂膀和繃緊的脊背。突然，他猛地舉起手中那支黝黑的95式自動步槍，槍口朝向無雲的、蔚藍得刺眼的天空。
“砰！砰！”
兩聲清脆又震耳欲聾的槍響驟然炸開，打破了訓練場上沉悶的喘息聲和口令聲。槍口噴出的火光短暫而耀眼，硝煙味瞬間壓過了塵土和汗水的氣味，尖銳的聲響刺激著每個人的耳膜，讓附近幾個也在堅持俯臥撐的士兵動作都不由得一滯。
方辰陽的心臟也是猛地一縮，但長期的訓練讓他強行壓下了身體的瞬間緊繃，動作隻是微微一頓，便繼續了下去。他知道，這是教官的“提問鈴”。
袁明將槍收回，動作嫻熟利落，他單手握著步槍，冰冷的金屬槍身在陽光下反射著幽光。他微微俯身，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清晰地穿透方辰陽沉重的呼吸聲：“024。說說我手中的槍。”
方辰陽深吸一口氣，利用身體下壓的瞬間調整呼吸，然後一邊繼續做著俯臥撐，一邊開始回答，聲音因為劇烈的運動和缺氧而有些沙啞、斷斷續續，但每一個字都力求清晰：
“報…報告教官！95式自動步槍……”他猛地撐起身體，借力呼出一口氣，“——全槍長，746毫米！”身體下沉，“槍管長，463毫米！”再次撐起，“空槍重，3.15公斤！”每一次發力，都伴隨著一個關鍵數據吐出，“使用5.8毫米口徑子彈，標準彈匣容量，30發！初速，約為每秒815米！”
袁明麵無表情，目光銳利，像是在檢驗一件精密器械。
方辰陽不敢停頓，他知道稍有遲疑就可能招致更嚴厲的懲罰：“該槍采用……導氣式工作原理！”汗水流進眼睛，刺痛讓他眯起了眼，“回轉式……閉鎖槍機！射擊模式……可單發，也可連發！”他感到肺部火辣辣地疼，但腦海中的知識卻異常清晰，這得益於林偉教官近乎殘酷的“運動中記憶”訓練法——邊跑五公裡邊背條例，邊負重深蹲邊記裝備參數。
“主要瞄準具……為機械瞄準具！”他幾乎是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迸，“但……可加裝光學瞄準鏡！具有……空倉掛機功能！”說到這裡，他稍微緩了口氣，因為接下來是特點和優劣分析，“95式步槍……大量采用新型工程塑料和鋁合金材料……因此質輕而堅固！特彆適合……空降兵、山地部隊等……需要進行特種作戰的單位！”
他需要更全麵地闡述，不僅要知其一，還要知其二：“其優點在於……無托式結構設計，使得槍身較短，平衡性好……便於攜帶，機動性強！尤其適合……巷戰、叢林等狹窄空間作戰！穩定性高，精確度優良……可適應全天候作戰任務！”一個關鍵的殺傷力數據必須提到，“使用的5.8毫米彈藥……穿透力強！能在100米內……擊穿8毫米厚的鋼板！並且……擊穿後仍具備微弱的殺傷效能！”
介紹優點相對容易，但指出缺點更需要勇氣和客觀，尤其是在教官麵前評價製式武器。方辰陽咽了口帶血的唾沫喉嚨可能因為過度呼吸而毛細血管破裂了），繼續說道：“缺點……也存在！由於無托設計……彈膛位置非常靠近射手的臉部區域！”他仿佛能感覺到右側臉頰想象中傳來的熱氣，“即使……忽略極低概率的彈膛意外爆炸風險……但每次射擊時，產生的巨大噪音……直接衝擊右耳，長期易導致聽覺損傷！”這是切身體會，每次實彈射擊後耳朵都會嗡嗡響很久，“同時……拋殼口溢出的火藥燃燒廢氣……可能被射手吸入！以及……貼腮瞄準時，從拋殼窗傳出的熱量……會持續炙烤右臉頰！這些……都是長期使用中……不可忽視的……射擊附帶傷害！”
終於，最後一個要點說完，方辰陽用儘最後力氣喊道：“報告！回答……完畢！”話音剛落，他幾乎癱軟下去，但強大的意誌力讓他勉強維持著俯臥撐的姿勢，隻是胸膛劇烈起伏，像破風箱一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額頭上、脖頸上的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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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明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熟悉他的人都能感覺到，他那銳利的眼神深處，掠過一絲極難察覺的滿意。他沒有表揚，也沒有指出錯誤，隻是停留了幾秒，仿佛在確認方辰陽是否真的力竭，然後，什麼也沒說，利落地轉身，軍靴踏著堅定的步伐，朝著訓練場另一側那些還在苦苦支撐的士兵們走去。那沉重的腳步聲，仿佛敲在每個人的心坎上。
直到袁明的腳步聲遠去，方辰陽才真正允許自己“脫力”一瞬，他幾乎趴到了地上，但立刻又掙紮著撐起。他張大嘴巴，貪婪地吸入著空氣，肺部如同燒焦般疼痛。腦海裡卻不由自主地閃過平時訓練的場景：林偉教官背著手，在他們進行高強度體能訓練時，在一旁大聲提問各種軍事知識，回答不上來或者回答錯誤，就要追加懲罰。那時覺得苦不堪言，此刻卻充滿了感激。還有集合時，周明川那一聲響亮的“024，這邊！”，讓他瞬間明確了自己的編號，才能在剛才教官點名時迅速反應。平時的嚴苛和戰友不經意的提醒，都在這一刻彙聚成了支撐他通過考核的力量。
汗水迷蒙中，他看到袁明教官走到了蕭胖子的身邊。蕭胖子編號036，此時他的情況看起來更糟，胖碩的身體每一次起伏都顯得異常艱難，臉憋得通紅，汗水浸透了他寬大的作訓服，在地麵上形成了一灘明顯的水漬。他呼哧呼哧的喘息聲隔老遠都能聽見。
袁明在他身旁停下，同樣帶來了無形的壓力。他沒有對蕭胖子鳴槍，或許是覺得沒必要，或許是想換種方式。他隻是低沉地開口，聲音在燥熱的空氣中擴散：“036。”
蕭胖子渾身一個激靈，差點沒趴下。他努力抬起頭，臉上分不清是汗水還是淚水，眼神裡充滿了恐懼和求饒的意味，嘴唇哆嗦著，連一句完整的“到”都說不出來。
“說說軍用單兵口糧。”袁明的命令簡潔明了，不容置疑。
蕭胖子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一邊用顫抖的手臂勉強做著已經變形的俯臥撐，一邊努力在因缺氧而一片空白的腦海裡搜尋關於“單兵口糧”的記憶碎片。他支支吾吾，語句破碎不堪：
“中……中國單兵口糧……作為一種……軍……軍用製式食品……”他喘得厲害，幾乎每個詞都要停頓一下，“主要……主要設計用於部隊……在……在訓練……演習……還……還有作戰時……單個……單個士兵使用……”
他努力回想課堂上學過的內容，胖胖的臉上滿是痛苦和專注交織的表情：“它的特點是……體積小……重量輕……便於……便於攜帶和使用……”說到這裡，他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語速稍微快了一點，“營養全麵……熱量高……能夠……能夠快速補充能量……滿足……訓練和……作戰……的需求……”
袁明不動聲色地看著他，沒有催促，也沒有提示，這種沉默反而給了蕭胖子更大的壓力。
蕭胖子深吸一口氣，仿佛要把周圍稀薄的氧氣都吸進去：“還……還具有……良好的耐貯藏性……通常……貯藏期在2年……2年以上……易於貯存……可以……保障戰時需要……”他快要到極限了，聲音越來越弱，“並且……並且……主食……副食……還有……飲料齊全……是組份包裝……易於食用……口味……接近正常膳食……”
最後，他幾乎是帶著哭腔喊出了結束語：“報告……回答……完畢！”說完，他徹底趴在了地上，像離水的魚一樣大口呼吸，再也動彈不得。
袁明看著癱軟如泥的蕭胖子，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但他卻突然回頭，目光越過訓練場，精準地投向了不遠處一直在默默觀察著訓練情況的另一位教官——何鴻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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