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部衙門裡。
算盤聲劈裡啪啦響。
從清晨一直響到午後。
珠子撞得“劈啪”脆響。
指節敲在木案上發麻。
像永不停歇的鼓點。
敲打著這忙碌又沉悶的時光。
韓文忙碌許久。
此時揉著發酸的手腕。
指節捏得“咯吱”響。
帶著滿身疲憊。
將最後一本賬冊緩緩合上。
“啪”一聲。
封皮上“弘治十五年漕運損耗”幾個朱紅色的大字。
醒目而刺眼。
被他用朱砂一圈又一圈地仔細圈了起來。
紅圈疊著紅圈。
似是要將這背後的秘密也一同圈住。
三天前。
陛下下達旨意。
讓韓文徹查弘治朝的那些爛賬。
他接到旨意時。
心裡便有了預感。
想著這查賬之事。
怕是又會像從前那樣。
查到一半就被內閣強行壓下來。
畢竟那些賬冊裡。
藏著的文官貓膩太多。
牽一發而動全身。
內閣又怎會輕易讓他查下去。
可如今。
情況卻大不相同。
賬冊在屋子裡堆了半間。
密密麻麻。
仿佛一座小山。
可內閣那邊卻毫無動靜。
安靜得有些詭異。
韓文心裡越發慌亂。
坐立不安。
屁股沾著椅子就像紮了針。
思來想去。
索性抱起幾本最關鍵的賬冊。
匆匆往內閣值房趕去。
剛走到內閣值房門口。
就聽見裡麵傳來翻紙的沙沙聲。
“嘩啦……嘩啦……”
在這寂靜的氛圍裡格外清晰。
韓文知道。
是劉健和謝遷正在裡麵看奏折。
韓文深吸一口氣。
定了定神。
而後輕輕推門進去。
“吱呀”一聲。
“首輔。
次輔。”
他恭敬地行禮。
聲音裡帶著一絲緊張。
尾音都發顫。
劉健抬起頭。
放下手中正在翻閱的奏折。
“啪”地合上。
“是韓尚書啊。”
他的語氣平和。
甚至還帶著幾分若有若無的笑意。
眼角的皺紋都堆了起來。
讓人捉摸不透。
這讓韓文愣了一下。
有些摸不著頭腦。
往常他來彙報查賬的事。
劉健總是皺著眉頭。
話裡話外都是“點到為止”的暗示。
讓他不要深究。
謝遷也放下了手中的筆。
筆尖在硯台邊刮了刮。
目光緩緩落在他懷裡的賬冊上。
“是查賬有眉目了?”
他的眼神裡帶著一絲探尋。
卻沒有往常的躲閃。
韓文把賬冊放在案上。
指尖在“漕運損耗”那本上輕輕敲了敲。
“咚、咚”。
“回二位大人。
有幾個數字……不太對。”
“弘治十五年的漕運。
賬麵上說損耗了三成。”
“可底下報上來的單子。
加起來足足有五成。”
“這裡麵的差額……”
他的話還沒說完。
就突然停住了。
眼睛緊緊盯著劉健和謝遷。
等待著他們的反應。
按往常的情形。
劉健該皺眉了。
謝遷該歎氣了。
然後會說“此事牽扯甚廣。
先壓一壓”。
讓他不要再繼續查下去。
可今天。
劉健隻是輕輕點了點頭。
“差額在哪?”
“有具體的人名嗎?”
他的眼神平靜。
卻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
像塊浸了冰的鐵。
韓文徹底懵了。
大腦一片空白。
像被人兜頭潑了盆冷水。
他張了張嘴。
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嗓子乾得發緊:
“有……有幾個押運官的名字。
還有……”
他猶豫了一下。
牙齒咬了咬下唇。
還是咬了咬牙。
說了出來:
“還有吏部文選司的幾個筆帖式。
在裡麵分了好處。”
謝遷拿起賬冊。
迅速翻到記錄差額的那頁。
指尖劃過紙頁“沙沙”響。
“這些人。
都是誰的門生?”
他的語氣很平靜。
像是在問一件再尋常不過的事。
仿佛這背後沒有什麼複雜的利益糾葛。
韓文的心跳漏了一拍。
“咯噔”一下。
感覺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胸口悶得發慌。
“有……有幾個是張銳的人。”
“還有兩個。
是……”
“是誰的。
都沒關係。”
劉健忽然開口。
打斷了他的話。
聲音斬釘截鐵。
“陛下讓查賬。
就是要弄清楚這些貓膩。”
“咱們做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