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門聽審的消息,像長了翅膀。
一夜之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連挑擔子賣豆腐的都知道——明天午門要出大事。
翰林院的小官們,天不亮就聚在值房裡。
點著油燈,光映著一張張臉,比宣紙還白,沒半點血色。
一個剛入館的修撰,攥著手裡的狼毫筆。
指節攥得發白,墨汁“啪嗒”滴在《永樂大典》的抄本上,暈開個黑團,他都沒察覺。
“禦門聽審……這不是隻在《太祖實錄》裡見過嗎?”他聲音發顫。
像踩在薄冰上,每說一個字都怕掉下去:“咱們……咱們這輩子竟能遇上?”
旁邊的編修歎了口氣,放下手裡的茶盞。
杯蓋“哢噠”撞在杯沿上,聲音在靜夜裡格外刺耳:“洪武爺當年,就在午門審過胡惟庸案。”
“三天三夜,殺了三百多個官員,血流成河啊——地磚縫裡的血,半年都沒擦乾淨。”
“太宗爺也用過這招。”另一個老翰林插話。
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案幾,“咚咚”響,像敲在人心上:“靖難之後,那些不肯歸順的建文舊臣,都是在午門被審的。”
“方孝孺的案子,就是禦門聽審定的罪——株了十族,午門外的哭聲,三天沒斷。”
“嘶——”年輕修撰倒吸一口涼氣。
手裡的筆“啪嗒”掉在地上,滾到牆角:“這麼說……陛下是要學太祖、太宗爺,大開殺戒?”
“不好說。”編修搖了搖頭,眼神複雜。
可他的手卻抖得厲害,捏著茶盞的指節泛白:“但禦門聽審這四個字,從來不是鬨著玩的。”
“五品以上官員都得去,咱們這些從六品的,雖然不用站前排,可光是看著……腿都得軟。”
他沒說完,但誰都明白。
禦門聽審的淵源,得從洪武十三年說起——那是刻在文官骨子裡的怕。
太祖爺朱元璋嫌刑部審案拖遝。
又怕官員勾結舞弊,乾脆把案子搬到午門,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審,誰也彆想藏私。
無論是侯爺還是小吏。
一旦被禦門聽審盯上,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當年的空印案,就在午門審了七天。
殺了上千個官員,嚇得江南的秀才們十年不敢考科舉——怕考中了,哪天就被拉到午門問罪。
到了太宗爺朱棣手上。
禦門聽審成了震懾群臣的利器。那些質疑他“靖難”名不正言不順的文官。
全被拉到午門,當著天下人的麵一條條數罪。最狠的是景清,被剝了皮還掛在午門樓上。
百官路過時都不敢抬頭,生怕皮上的血滴到自己身上。
“聽說……聽說這次要審劉首輔?”年輕修撰壓低聲音。
頭往左右探了探,像怕被錦衣衛的耳朵聽見:“真要是他,那……那朝堂要塌了啊。”
編修的臉瞬間白了,猛地拍了下桌子:“彆瞎說!”
“首輔是三朝元老,就算有錯,陛下也該網開一麵……”話雖如此。
他卻下意識往窗外看了眼,像是怕有緹騎趴在牆頭上,手心裡全是汗。
不光是翰林院,六部的小官們也人心惶惶。
吏部的文選司裡,幾個主事圍著一本《大明會典》。
手指在“禦門聽審”那一頁反複摩挲,紙都快被摸破了。
“上麵寫著,凡禦門聽審,無論官職大小,皆需免冠待罪。”一個主事念著。
聲音發飄,像被風吹著:“若是被指認有罪,當場就用刑……連緩都緩不了。”
“用什麼刑?”有人追問,喉結“咕嚕”滾了下。
緊張得咽了口唾沫。
“鞭笞、枷號,嚴重的……直接廷杖。”主事的聲音越來越低。
眼睛瞟著門外:“洪武爺的時候,有個禦史在禦門聽審時頂嘴。
當場被打斷了腿,拖到詔獄裡沒活過三天——據說腿斷的時候,骨頭渣子都濺到了午門的石獅子上。”
“我的天……”一個年輕的辦事員嚇得捂住嘴。
眼圈都紅了,聲音帶著哭腔:“我隻是個攢典,連品階都沒有,應該……應該不會被牽連吧?”
“不好說。”旁邊的員外郎歎了口氣。
往他跟前湊了湊:“周倫的供詞裡,牽扯了不少小官。昨天緹騎還來查過咱們司的賬。
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念到你的名字,讓你上去對質——到時候可彆嚇尿了褲子。”
辦事員的臉瞬間沒了血色。
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早知道這樣,當初就不該來京城當官……回家賣紅薯都比這強。”
兵部的武選司裡,氣氛更緊張。
因為供詞裡提到,有兵部官員給邊將通風報信,還克扣了軍餉。
幾個郎中聚在一起,偷偷清點家裡的銀子。
把銀錠往木箱裡塞,“叮叮當當”響,卻沒人敢大聲。
“我那五千兩,是不是太少了?”一個郎中搓著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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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臉焦慮,額頭上的汗滴在銀錠上:“聽說戶部的李主事交了八千兩,還被緹騎盤問了半天。
說他‘交得敷衍’,差點被帶去詔獄補審。”
“多交總比少交好。”另一個郎中說。
咬了咬牙,從懷裡掏出個錦盒:“實在不行,把我娘傳下來的金鐲子也熔了。
湊夠一萬兩,明天一早送到戶部去——破財消災,總比掉腦袋強。”
“禦門聽審的時候,陛下要是問起,也好有個說法。”
他們正說著,外麵傳來一陣喧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