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的朱漆宮門在身後緩緩合攏。
馬文升望著門楣上的“正大光明”匾額,心中莫名一緊。
他忽然覺得那四個字像四隻眼睛,正冷冷地盯著自己。
冷汗順著鬢角往下淌,混著西市帶來的血腥氣,在悶熱的空氣裡凝成一股黏膩的味道。
“馬大人,您看……皇爺這是真要動內閣?”
韓文的聲音發顫,手裡的折扇早就停了,扇骨被捏得發白。
馬文升沒回頭,隻是腳步沉重地往東華門走。
“不動?難道留著讓他們再搞一次叩闕?”
他歎了口氣。
“暖閣裡那番話,哪裡是問話,分明是敲警鐘。”
“‘內閣對皇權有沒有威脅’——這話問出來,就沒打算聽我們說‘沒有’。”
李東陽被小廝扶著,走得極慢。
聞言,他咳了兩聲。
“何止是動內閣。”
他壓低聲音。
“你們沒聽見?皇爺讓馬大人把京營的士兵塞進吏部當主事——這是要往文官堆裡摻沙子啊。”
周經的臉“唰”地白了。
“摻沙子?那不是要把六部都變成軍爺們的天下?”
他想起西市的鍘刀,胃裡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早知道……早知道當初就不該跟著周倫起哄……”
“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馬文升打斷他。
“皇爺的性子,你們還沒看透?要麼不做,要做就做絕。”
“劉健、謝遷剛倒,周倫又成了刀下鬼,這時候誰跳出來反對,就是自尋死路。”
一行人沉默著走到東華門。
守門的錦衣衛見了他們,眼神裡帶著幾分異樣。
這些往日裡說一不二的閣老、尚書,此刻像霜打的茄子,連抬頭的力氣都沒有。
“各自回衙門吧。”
馬文升停下腳步,聲音裡滿是疲憊。
“把該清的賬清了,該辦的事辦了,彆給皇爺留話柄。”
“至於改製……咱們等著就是。”
眾人拱了拱手,各自散去。
陽光穿過角樓的飛簷,在地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像他們此刻七零八落的心。
與此同時,劉瑾正提著個食盒,快步穿過五軍都督府的外值房。
食盒裡是剛從禦膳房取的點心,用冰鎮著,散發著淡淡的奶香。
這是他跟張永學的,伺候皇爺,就得想得周到。
“劉公公,您找沈千總和杭千總?”
值房的小旗官連忙起身,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廢話。”
劉瑾三角眼一挑。
“人呢?”
“在……在後麵演武場看士兵操練呢。”
小旗官連忙引路。
“這兩位爺自打上個月被調到京營,就沒閒著,天天泡在演武場,說是要改操練法子。”
劉瑾心裡一動。
改操練法子?看來這倆人確實有點本事,沒辜負皇爺的看重。
他加快腳步,剛走到演武場邊,就聽見一陣震天的呐喊。
隻見場中兩個精壯的漢子正在比槍。
一個穿黑色勁裝,槍法迅猛如驚雷。
一個穿藏青色短打,槍法則沉穩如磐石。
周圍的士兵看得熱血沸騰,叫好聲此起彼伏。
“好!沈千總這招‘靈蛇出洞’,夠勁!”
“杭千總也不差啊!‘鐵壁攔江’,穩得很!”
劉瑾眯著眼打量。
穿黑勁裝的想必是沈希儀,聽說在廣西平過瑤亂,槍法刁鑽。
穿藏青短打的該是杭雄,據說在宣府跟蒙古人交過手,一身蠻力驚人。
皇爺上個月就說,京營得有幾個能鎮住場子的,讓他把這倆人尋來,果然沒看錯。
“都給咱家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