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剛領命轉身。
暖閣外,小太監的通傳聲隨即響起:“啟稟皇爺,禮部尚書張昇大人求見。”
朱厚照正摩挲著歐陽鐸遞上來的賑災方案邊角。
聞言,他挑了挑眉。
這時候禮部尚書來做什麼?
他放下方案,靠回軟榻上。
“讓他進來。”
片刻後,身著緋色官袍的張昇躬身走進暖閣。
他花白的胡子在晨風中微微顫動。
他是三朝老臣,從成化年間就在禮部當差,做事向來規規矩矩。
見了朱厚照,他規規矩矩地行三跪九叩大禮:“微臣張昇,叩見陛下。”
“起來吧,張大人。”
朱厚照指了指旁邊的杌子。
“大清早的來,是有急事?”
張昇謝了恩坐下。
他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色的文書,雙手捧著遞上前。
“回陛下,是為先皇泰陵的事。”
“泰陵已趕在七月底完工,欽天監昨夜夜觀天象,選了下個月八月甲子日,說是天地吉時,最宜舉行先皇梓宮入陵大典。”
朱厚照接過文書。
指尖拂過“泰陵”二字,心裡輕輕“哦”了一聲。
原來是便宜老爹的“家”完工了。
弘治皇帝走了快兩個月。
他忙著登基、追繳虧空、查鹽稅,倒把這樁大事擱在了腦後。
他展開文書,見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大典的儀軌,從百官的站位到祭品的品類,寫得一絲不苟。
果然是禮部的風格。
“朕知道了。”
朱厚照把文書放在桌上,語氣平淡。
“就按欽天監選的日子辦,儀軌照禮部擬的來,有缺漏的地方,你讓人補全就是。”
張昇卻沒立刻應聲。
他臉上露出些為難的神色,手指在膝頭撚了撚,像是有話不好說。
朱厚照瞧著他這模樣,心裡猜出幾分。
“怎麼?還有難處?”
“微臣不敢。”
張昇連忙起身躬身,聲音壓得更低。
“隻是……隻是這入陵大典,按祖製,需由太後與陛下共同執禮——就是……就是‘執拂’儀式,需太後與陛下各執一柄玉拂,在梓宮前引路。”
他說到“太後”二字時,聲音明顯頓了頓。
眼角偷偷瞟了眼朱厚照的臉色。
朱厚照端茶盞的手停在半空。
太後。
張太後。
他的親娘。
這兩個字像根細針,輕輕紮了下他的眉心。
他想起登基之初那樁事。
太後為了救她兩個貪贓枉法的弟弟,私下找了幾個文官遞奏折,想讓他網開一麵。
他沒應,太後就讓貼身宮女紅芍去仁壽宮偏殿傳口信,說是要“親自跟陛下說說”。
結果紅芍剛走出仁壽宮,就被劉瑾帶著人堵在了半路。
劉瑾回稟時說,紅芍兜裡揣著太後寫的字條,上頭除了說救弟弟的事,還提了句“文官們都站在哀家這邊”。
他當時正在坤寧宮翻弘治皇帝留下的遺詔,聽了這話,隻覺得一股火往頭頂衝。
剛登基就想拉文官壓皇帝?真當他是任人拿捏的軟柿子?
他沒給太後留麵子,直接讓劉瑾把紅芍拖到仁壽宮門口杖殺了,棍子落下去的時候,仁壽宮的宮門緊閉著,連一聲求情都沒傳出來。
從那以後,他再沒去過仁壽宮,太後也沒踏出宮門半步,母子倆像是隔著一道無形的牆,誰也沒主動往前邁一步。
“陛下?”
張昇見朱厚照半天沒說話,小聲喚了句。
朱厚照回過神,把茶盞放在桌上。
茶沫晃了晃,又很快平複下去。
他看著張昇,張昇眼裡的擔憂不似作偽。
這老臣是怕他不肯給太後麵子,把大典的儀軌攪黃了。
“朕知道了。”
朱厚照扯了扯嘴角,沒什麼表情。
“執拂就按祖製來。你下去吧,讓禮部把大典的細節再捋一遍,彆出岔子。”
張昇鬆了口氣,連忙躬身。
“微臣遵旨!微臣這就去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