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來茶館的二樓包間,窗紙被竹簾擋得嚴實,桌上擺著一壺剛沏的龍井,霧氣嫋嫋。
陸炳先到的,他斜靠在太師椅上,指尖轉著腰間的繡春刀刀柄,目光掃過包間角落——確認沒藏人,才鬆了半口氣。
門被輕輕推開,劉瑾帶著兩個東廠番子走進來,番子守在門外,他自己掀了袍角坐下,端起茶杯抿了口,笑道:“陸大人倒是來得早。”
“劉公公約的人,我哪敢遲到。”陸炳收回目光,語氣淡淡,“隻是不知公公特意約我,到底有何要事?”
劉瑾放下茶杯,指尖敲著桌麵:“陸大人是個爽快人,那我也不繞彎子——陛下讓咱們查賑災款貪墨,東廠管文書,錦衣衛盯梢,按理說是各乾各的,可我總覺得,得通個氣。”
“通什麼氣?”陸炳挑眉,“陛下定的分工明明白白,公公是怕我錦衣衛搶了東廠的功?”
這話戳破了窗戶紙,劉瑾也不惱,反倒笑了:“陸大人這話就見外了,咱們都是為陛下辦事,哪有什麼搶功的說法?隻是怕‘各乾各的’誤了事。”
“北直隸那些州縣官,背後要是有硬靠山,單靠錦衣衛盯梢,未必能抓著實據;單靠東廠查文書,也未必能摸透他們的路子,你說是不是?”
陸炳沉默了——劉瑾說得沒錯,那些敢貪賑災款的,不會單打獨鬥,說不定互相勾結,真要是各查各的,容易被鑽空子。
他端起茶杯,掩飾住眼底的情緒:“那公公想怎麼‘通氣’?”
“簡單。”劉瑾伸出兩根手指,“第一,咱們交換消息——錦衣衛盯到的可疑人等,報給東廠,東廠查文書時順帶核;東廠查到的文書漏洞,告訴錦衣衛,錦衣衛盯梢時多留個心眼。”
“第二,誰先摸到實據,誰先報給陛下,但得提一句‘與對方協同查證’,這樣既不耽誤事,也免得陛下覺得咱們互相拆台。”
這話聽著公允,可陸炳哪能看不出——劉瑾是想借著“交換消息”,摸清錦衣衛的動向,真要是查出東西,“協同查證”四個字一寫,東廠也能分半份功。
他扯了扯嘴角,帶著點嘲諷:“公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既想借錦衣衛的眼線,又想落個‘顧全大局’的名聲。”
“陸大人這話就酸了。”劉瑾也不否認,“我東廠的文書庫堆著幾十年的卷宗,真要查起來,比錦衣衛在街麵盯梢快得多;可要說抓人拿贓,還得靠你們錦衣衛的刀片子硬。”
“咱們是互相借重,不是誰占誰便宜——再說了,爭來爭去,不還是得在陛下跟前論功?要是耽誤了陛下的事,彆說功了,咱們倆都得挨罰。”
這話戳中了陸炳的軟肋——他不怕和劉瑾爭,就怕辦砸了差事,讓陛下失望。
他盯著劉瑾看了片刻,終於點頭:“行,就按公公說的辦。”
“但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東廠藏著消息不共享,或是故意給假消息,休怪我錦衣衛不給麵子。”
“陸大人放心,我劉瑾還沒蠢到拿陛下的差事開玩笑。”劉瑾端起茶杯,對著陸炳舉了舉,“以茶代酒,就當咱們達成共識了。”
陸炳也端起茶杯,兩人輕輕碰了下,茶水晃出幾滴,落在桌上,像沒說透的心思。
“對了,還有件事。”劉瑾放下茶杯,神色沉了些,“歐陽鐸那小子,你留意過沒?”
陸炳一愣:“歐陽鐸?戶部那個主事?怎麼了?”
“那小子不簡單。”劉瑾皺著眉,“才入戶部兩三個月,就把賑災款的賬查出一堆漏洞,今天還跟韓文說‘漏洞太明顯,像故意留的’,這份眼力見,可不是一般人能有。”
“你是說……”陸炳心裡一動,“他可能看出背後有貓膩?”
“不好說。”劉瑾搖頭,“但得盯著點——要是他真查到什麼關鍵線索,咱們得及時知道,彆讓戶部把功勞全占了。”
陸炳點頭應下:“我知道了,會讓人盯著戶部那邊的動靜。”
兩人又聊了幾句具體的消息交換方式,約定每天傍晚讓心腹在茶館後門遞消息,才各自起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