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保定府的城門還沒完全打開,城外就傳來了整齊的腳步聲。
保定知府趙全穿著緋色官袍,領著府裡的同知、通判,還有保定衛的指揮僉事,早早候在城門內,臉上堆著諂媚的笑。
他昨晚和馮舉人商量到半夜,篤定朝廷是來“鎮壓亂民”的,特意讓衙役把城門附近的災民都趕開,還在城門兩側擺了香案,準備給“欽差大人”接風。
“趙大人,您說朝廷這次派了多少兵來?”旁邊的同知湊過來,小聲問,“聽說連錦衣衛和東廠都來了,是不是亂民鬨得太凶,陛下動真格了?”
趙全撚著胡須,得意道:“那是自然!災民聚眾圍堵衙門,就是犯上作亂,陛下肯定是讓咱們配合官軍,把為首的刁民抓了,殺雞儆猴!”
他心裡卻在盤算——等官軍殺了災民,朝廷查不到贓糧,這事就算過去了,他和馮舉人的銀子還能穩穩攥在手裡。
說話間,遠處的隊伍已經到了城門口。
打頭的是京營的士兵,沒穿甲胄,背著糧袋,看著和氣;後麵跟著幾輛馬車,韓文、陸炳、劉瑾、王守仁四人從馬車上下來,身上的官服雖不張揚,卻透著股威嚴。
趙全連忙領著眾人上前,躬身行禮:“下官保定知府趙全,率保定府文武官員,恭迎欽差大人!”
身後的官員也跟著彎腰,齊聲喊道:“恭迎欽差大人!”
王守仁先走上前,目光掃過空蕩蕩的城門兩側,沒看到一個災民,眉頭微微一皺:“趙知府,城門附近的災民呢?”
趙全愣了一下,隨即笑道:“回大人,那些刁民不懂規矩,下官怕衝撞了大人,已經讓衙役把他們趕到城外的破廟裡了——等大人處置完公務,再派兵去‘安撫’他們。”
他特意把“安撫”兩個字咬得很重,暗示是要去鎮壓。
王守仁卻像是沒聽出他的意思,語氣沉了下來:“趙知府說的‘刁民’,是指那些沒拿到賑災糧、快餓死的百姓?”
趙全心裡咯噔一下,臉上的笑僵了:“大人,那些災民聚眾鬨事,圍堵衙門,不是刁民是什麼?”
“哪兒來的刁民!”王守仁猛地提高聲音,眼神銳利如刀,“他們是大明的百姓,是被貪官克扣了賑災糧,才被逼得走投無路!要是趙知府按時發了糧,他們會去鬨事嗎?”
這話像一記耳光,狠狠扇在趙全臉上,他臉色瞬間白了,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旁邊的劉瑾也走了過來,手裡拄著玉杖,慢悠悠地開口:“趙知府,咱家可跟你說清楚,皇爺讓咱們來,不是來‘剿’百姓的,是來查貪墨、給百姓發糧的。”
“皇爺說了,要先查清楚,那些聚在一起的人,到底是故意作亂的亂民,還是快餓死的大明子民——要是有人把子民當亂民,想借朝廷的手斬草除根,那可就犯了皇爺的忌諱了。”
劉瑾的聲音不大,卻帶著東廠掌印太監的威壓,趙全聽得腿都軟了,額頭上的汗瞬間冒了出來。
他怎麼也沒想到,朝廷不是來鎮壓的,是來查貪墨的!還特意提了“把子民當亂民”,這不是在說他嗎?
“大……大人,下官不是這個意思。”趙全連忙辯解,聲音都在抖,“下官隻是怕災民衝撞了大人,絕沒有……絕沒有把他們當亂民的意思。”
韓文走過來,手裡拿著一本賬冊,“啪”地摔在趙全麵前:“趙知府,先彆解釋了,看看這個——保定府上個月領了五千石賑災糧,賬冊上寫著‘全部分發’,可災民卻說一粒沒見著,這糧去哪了?”
趙全盯著地上的賬冊,眼睛都直了,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完了,朝廷是有備而來的!
陸炳也上前一步,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語氣冰冷:“趙知府,現在不是狡辯的時候,帶我們去府衙,還有馮舉人的莊園——咱們好好聊聊,那些糧到底去哪了。”
趙全被陸炳的眼神嚇得一哆嗦,連忙點頭:“是,是!下官這就帶大人去!”
他不敢再耍任何心思,隻能領著四人往城裡走,身後的官員們見知府這副模樣,也都慌了,互相遞著眼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