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東陽將擬好的詔書疊好,指尖在紙頁上按了按。
紙上的墨跡還沒乾透,卻像壓著千斤重的石頭。
他抬頭看向圍在案前的幾個內閣官員,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你們幾個,分頭去六部、都察院、通政司,把這份給事中改製方案傳下去。”
“告訴各部門掌印官——三日內必須落實,半分差錯都不能有。”
幾個官員連忙躬身:“屬下遵旨。”
“還有句話,你們務必帶到。”李東陽頓了頓,目光掃過眾人,語氣沉得像鉛。
“讓他們彆再想著給陛下上書,說什麼‘祖製不可違’,也彆提‘先帝爺在時如何’,誰要是敢提,就是在找死。”
他拿起案上那份帶血的文書,晃了晃,暗紅的血跡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六科王倫的下場,你們都知道——腦袋掉在值房裡,血濺了滿桌,陛下這次是真動了殺心,沒半點轉圜的餘地。”
“以前陛下念著老臣情分,遇事頂多發配流放,給留條活路;現在陛下耐心用儘了,誰再撞槍口上,彆怪朝廷不留情。”
官員們看著文書上的血跡,想起王倫滾落的腦袋,都打了個寒顫,連忙點頭:“屬下記住了!一定把話帶到!”
“去吧。”李東陽擺了擺手,看著幾人快步走出值房,才無力地靠在椅背上,長長歎了口氣。
他這哪是頒旨,分明是替陛下“傳刀”,可除了這樣,又能怎麼辦?
半個時辰後,內閣的官員們分頭走進了京城各部門的衙署。
吏部值房裡,吏部尚書馬文升正翻看著考功司的冊籍,聽說內閣來人,連忙起身迎接。
等接過改製方案,看清上麵的條款,馬文升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
這方案是他草擬的,當初遞上去時,還怕陛下嫌太急,沒敢提“裁減冗餘”的條款,沒想到陛下不僅批了,還直接逼著六科簽了字。
“馬大人,”內閣官員把李東陽的話複述了一遍,特意加重了“彆提祖製”“陛下會殺人”幾個字,“王倫大人就是因為強嘴,被錦衣衛在值房裡砍了頭,您可千萬彆犯糊塗。”
馬文升手裡的方案“啪”地掉在案上,他愣在原地,半天沒回過神。
他隻知道方案過了,卻沒想到陛下是用“殺人”的法子逼著過的。
他草擬方案是為了讓給事中更務實,可不是為了讓陛下動殺心啊!
“老夫知道了。”馬文升撿起方案,指尖都在抖,心裡又驚又亂。
他本以為陛下隻是年輕氣盛,沒想到竟狠到這份上,以後這朝堂,怕是再沒人敢跟陛下強嘴了。
戶部、禮部、兵部……各部門的反應都大同小異。
剛開始,不少官員看到方案都炸了鍋。
“裁給事中?這是要斷咱們的監察權!”
“繞開內閣遞奏疏?陛下這是要把權力都攥在手裡啊!”
個個義憤填膺,摩拳擦掌要寫奏疏反駁。
可等內閣官員把“王倫被砍頭”“陛下見一個殺一個”的話一說,再拿出那份帶血的文書晃了晃,所有人都瞬間蔫了。
“王……王倫真被砍了?”
“就因為不肯簽字?”
“陛下連老臣都敢殺?”
議論聲越來越小,到最後隻剩沉默,誰也不敢再提“上書反駁”的事。
連最硬氣的都察院禦史,聽到消息後都把寫了一半的奏疏燒了,嘴裡念叨著“保命要緊”,再不敢提“祖製”二字。
就這麼著,這份原本可能被文官集團攔上半年的改製方案,竟以一種近乎“威懾”的方式,順順當當落了實。
三日內,六科冗餘的給事中全被裁撤,吏房接手了雜務,給事中們開始專注於監察彈劾,連遞奏疏的流程都改了。
不用再經內閣,直接由通政司送進宮,效率快了一倍。
沒人敢反對,沒人敢上書,甚至沒人敢在背後多嘴。
王倫的腦袋像個警鐘,懸在每個文官頭頂,誰都怕撞響了鐘,落得同樣的下場。
李東陽看著各部門報上來的“落實清單”,心裡五味雜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