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值房的門被推開,楊一清和王恕走進來。
就見張升正背著手在屋裡踱步,眉頭擰成一個疙瘩。
張升回頭見是他們,停下腳步,語氣帶著幾分疏離。
“楊次輔、王閣老,不在內閣忙,來禮部做什麼?”
楊一清開門見山。
“張尚書,我們是為陛下修訂《問刑條例》的事來的,想請禮部聯名上書支持。”
“支持?”
張升的音量陡然提高。
“先帝製定的條例,說改就改?這是對先帝的不孝,是壞了綱常禮儀,老夫絕不答應!”
王恕上前一步,緩緩道。
“張尚書,我們知道你重孝道、講綱常,但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陛下強行改條例,後果是什麼?”
“劉瑾和陸炳手裡記著多少禮部官員的‘小事’,你比我們清楚吧?要是因為反對修法,那些舊賬被翻出來,禮部的體麵還能保得住嗎?”
張升的臉色瞬間變了。
他不是不知道東廠和錦衣衛的手段,隻是一直抱著“禮儀綱常大於天”的念頭硬撐。
他歎了口氣,語氣軟了些。
“可……可禮儀教化是禮部的根本,要是支持改先帝的條例,傳出去,天下士子會說我們禮部忘了本啊!”
一邊是皇帝的威懾和舊賬的隱患,一邊是堅守了一輩子的禮儀綱常。
張升陷入了兩難,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楊一清看在眼裡,知道該戳破他的執念了,朗聲道。
“張尚書,你活了大半輩子,難道還沒看明白——禮儀教化在皇權至上的天下,從來都是依附於皇權的!”
“孔子周遊列國,宣揚仁禮,可諸侯不需要他,他連個官職都得不到;直到漢武帝獨尊儒術,皇權需要儒家的禮儀來穩固統治,儒家才真正站穩腳跟,這難道不是事實嗎?”
他上前一步,盯著張升的眼睛。
“要是今天你非要和陛下對著乾,惹得陛下反感,以後皇權不再需要你這‘守舊的禮儀’,你覺得儒家還有立足之地嗎?你覺得禮部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到時候,彆說禮儀綱常,你連自己的烏紗帽、禮部的體麵,都保不住!”
“這……”
張升愣在原地。
楊一清的話像一道驚雷,炸醒了他堅守一輩子的執念——是啊,沒有皇權的支持,儒家不過是無根之萍,禮儀綱常更是空談!
他沉默了片刻,突然對著楊一清深深躬身。
“多謝楊次輔點醒!老夫糊塗了,差點誤了大事!”
“修訂條例是為了大明江山,是為了保住皇權,隻要皇權穩固,儒家的禮儀教化才能傳承下去,老夫支持陛下!”
楊一清和王恕相視一笑,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
張升也不再猶豫,對著門外大喊。
“來人!把禮部的堂官、主事都叫到值房來,老夫有要事宣布!”
小吏連忙應聲跑去。
楊一清笑著道。
“張尚書既然想通了,我們就不打擾了,還要去工部和大理寺,爭取儘快讓所有部門統一意見。”
“好!二位慢走!老夫這就組織人擬寫奏疏!”
張升拱手相送,語氣裡滿是感激——要是沒有楊一清的點醒,他說不定真要闖下大禍。
走出禮部衙門,王恕忍不住讚歎。
“楊兄剛才那番話太精彩了!一下就戳中了張升的要害,比說一百句大道理都管用!”
楊一清笑著擺手。
“不是我厲害,是張升自己心裡清楚輕重,隻是被‘綱常’的執念困住了,我不過是幫他捅破了窗戶紙。”
兩人翻身上馬,朝著工部趕去——相比禮部,工部更務實,應該不會有太大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