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輕步踏入仁壽宮。
殿內暖爐燒得正旺,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梨香。
窗邊的軟榻上,張太後斜倚著。
她懷裡抱著個約莫三歲的小男孩,這孩子是張家遠房的小孫子。
自從兩個舅舅被處斬、張家男丁充軍後,這孩子成了她唯一的慰藉。
小男孩手裡攥著個撥浪鼓,咿咿呀呀地晃著。
張太後垂著眼,嘴角噙著淺淡的笑意。
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她鬢角的銀絲上,竟顯出幾分落寞。
聽到腳步聲,張太後猛地抬頭。
看到朱厚照時,眼神瞬間複雜起來。
有驚訝,有疏離,還有一絲藏不住的委屈。
她下意識地把孩子往懷裡緊了緊。
朱厚照停下腳步,喉嚨動了動。
他輕聲道:“母後,兒臣來看您了。”
這一聲“母後”,比以往多了幾分柔和,少了朝堂上的帝王威儀。
張太後沉默了片刻。
她沒有起身,隻是指了指旁邊的椅子:“來了?坐吧。”
她對著門外喊了一聲:“翠兒,把禦膳房燉的冰糖雪梨端一碗來。”
很快,宮女翠兒端著個白瓷碗進來。
碗裡冒著熱氣,雪梨塊浮在琥珀色的湯裡,甜香四溢。
朱厚照坐下時,目光不自覺地掃過張太後的手。
那雙手曾無數次牽著他的手教他寫字。
如今卻因為常年抱著孩子、撚佛珠,指節有些泛紅。
他想起登基初。
為了整頓外戚專權,他鐵腕處死貪贓枉法的兩個舅舅,將張家涉案男丁全部充軍。
那時母後跪在他麵前哭求,他卻狠下心沒答應。
從那以後,母子間就隔了一層看不見的牆。
“陛下最近很忙吧?”張太後先開了口。
她語氣平淡,卻沒看他,隻是逗著懷裡的孩子。
“京城裡都在說,陛下嚴懲了兵部貪官,還漲了百官俸祿,是個有作為的皇帝。”
朱厚照接過翠兒遞來的雪梨湯。
暖意順著指尖蔓延到心裡。
他低聲道:“都是兒臣該做的,隻是……這半年忙著整頓吏治,沒能常來看您,是兒臣的不是。”
他看向那個小男孩。
孩子正睜著圓溜溜的眼睛看他,手裡的撥浪鼓“啪嗒”掉在地上。
朱厚照彎腰撿起,遞到孩子手裡。
他笑著說:“這小侄子真可愛,叫什麼名字?”
張太後的眼神軟了些。
她摸了摸孩子的頭:“叫念安,希望他能平平安安長大。”
“念安,好名字。”朱厚照點點頭。
他語氣越發誠懇:“母後,以前兒臣處死舅舅、流放張家,不是不孝順,是他們貪贓枉法、禍亂朝綱,不處置他們,大明的吏治就清不了,百姓就過不好日子。”
“兒臣知道您心裡苦,但兒臣是皇帝,要對大明的江山負責,不能隻顧著親情。”
張太後的肩膀微微顫抖起來。
她彆過臉,聲音帶著哽咽:“母後知道……母後都知道……那些日子,你舅舅們確實太過分了,克扣賑災糧,收受賄賂,連你父皇留下的舊部都敢打壓……”
“可他們畢竟是你的親舅舅啊……”說到這裡,她再也忍不住,眼淚掉了下來,滴在孩子的衣襟上。
念安似懂非懂地伸手擦張太後的眼淚。
他奶聲奶氣地說:“奶奶不哭……”
朱厚照看著這一幕,心裡也發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