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的炭火已燃至中夜。
火星子在爐底明明滅滅,映得朱厚照的臉一半亮一半暗。
張升跌跌撞撞的腳步聲剛消失在宮道儘頭。
朱厚照便猛地站起身,手指在案上的秀女名冊上重重一戳。
被圈住的“士大夫之女”名字像一個個刺目的驚歎號,紮得他眼疼。
“張永!”朱厚照沉聲道,語氣裡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張永連忙從角落裡走出,躬身應道:“奴婢在!”
“你立刻去東廠和錦衣衛,把劉瑾、陸炳秘密帶過來,就說朕有要事交辦,切記,不能聲張。”朱厚照的聲音壓得很低,眼神裡藏著一絲冷光。
“這事要是走漏了風聲,朕唯你是問。”
張永心裡一凜,知道陛下這是要動真格的,連忙磕頭:“奴婢遵旨!定當小心行事,絕不讓第三人知曉!”
他起身時,袍角不小心蹭到了案腿,卻顧不上整理,快步朝著暖閣外走去,靴底踩在積雪上,隻留下一串淺淡而急促的腳印。
暖閣內,朱厚照重新拿起名冊。
指尖劃過“禮部侍郎之女林氏”“禦史之女唐氏”的名字。
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這些名字背後,怕是連著一張張盤根錯節的關係網。
不查清楚,選秀隻會變成文官集團安插眼線的工具。
他想起張升癱坐在地上的模樣,心裡更添了幾分篤定。
張升雖是禮部尚書,卻未必能扛住文官集團的壓力,說不定這名單,就是他被逼著擬的。
要想知道真相,還得靠劉瑾的東廠番子和陸炳的錦衣衛暗線。
約莫一刻鐘後,暖閣外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緊接著,劉瑾和陸炳一前一後走了進來,兩人都穿著便服,臉上帶著幾分警惕。
這個時辰被秘密召來,定是出了大事。
“奴婢劉瑾臣陸炳)參見陛下!”兩人躬身行禮,聲音壓得極低。
朱厚照擺了擺手,示意他們起身,指了指案上的名冊。
“你們看看這名單,十三個秀女,九個是文人士大夫之女,剩下的也都跟文官沾親帶故。”
“張升說是什麼‘知書達禮’,朕看,是想借著選秀,把文官的手伸進朕的後宮!”
劉瑾湊上前,尖著嗓子掃了一眼名冊,頓時怒了。
“陛下,這些文官也太膽大了!前朝就有文官借著後妃乾政的先例,他們這是想故技重施啊!”
陸炳也皺緊了眉,目光落在“林氏”“唐氏”的名字上。
“陛下,這禮部侍郎林大人,是李東陽的門生;禦史唐大人,和楊一清是同鄉,這名單分明是文官集團抱團推舉的!”
“朕要的就是你們這句話。”朱厚照點點頭,語氣鄭重。
“朕給你們三天時間,發動你們的密探,把這些士大夫之女的家世背景、背後牽扯的官員,全都查清楚!”
“尤其是誰在背後攛掇張升把這些人塞進名單,誰跟這些家族有利益勾結,一點都不能漏!”
他頓了頓,補充道:“記住,要秘密查,彆打草驚蛇。東廠負責查京中文官的往來,錦衣衛負責查這些秀女家族的產業、賄賂記錄,三天後,朕要在暖閣聽你們的回話。”
劉瑾立刻躬身應道:“奴婢遵旨!東廠番子早就盯著這些文官了,保證三天內查得明明白白,連他們昨晚跟誰吃的飯都查出來!”
陸炳也沉聲回道:“臣這就安排暗線,去查這些家族的糧行、商鋪,看看有沒有偷稅漏稅、強占民田的事,隻要有貓膩,定能揪出來!”
朱厚照滿意地點點頭。
“好!要是查得好,朕有重賞;要是查不好,或者走漏了風聲,你們知道後果。”
“奴婢臣明白!”兩人齊聲領命,又躬身行了一禮,才輕手輕腳地退出暖閣,像兩道影子般消失在夜色裡。
暖閣內,朱厚照重新坐回龍椅。
拿起名冊,將它扔進了錦盒。
他倒要看看,這些想插手後宮的文官,到底有多大的膽子,等查清了底細,定要給他們一個教訓。
與此同時,張升正跌跌撞撞地走在回禮部的路上。
寒風卷著殘雪,打在他的臉上,像刀子割一樣,可他卻毫無知覺。
腦子裡全是朱厚照那句“要麼就是咱大明朝也有百餘年了,時間夠了,可以還禍害亡國了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