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內,炭火正旺,火光映得朱厚照手中的玉如意泛著溫潤的光。
他指尖摩挲著如意上的龍紋,目光落在劉瑾身上。
語氣慢悠悠地道:“劉公公,方才說起外戚,朕倒想起件事。”
劉瑾剛把嘴裡的點心咽下去,連忙躬身。
“陛下請講,奴才聽著呢。”
“外戚堆裡,除了魏國公、定國公家的人,還有誰最跋扈?”
朱厚照頓了頓,補充道。
“弘治朝那兩個舅舅就不用說了,朕親手砍了他們的腦袋,也算清了舊賬。”
“朕問的是,除了他們,還有哪家的外戚敢無法無天?”
劉瑾眼睛一亮,這可是他的強項,宮裡的舊事沒人比他更清楚。
他往前湊了半步,尖著嗓子道。
“陛下問到點子上了!”
“要說跋扈,除了張鶴齡那兄弟倆,就得數孝肅周皇後的兩個弟弟——長寧伯周彧、慶雲侯周壽!”
“這倆貨,當年在京城可是橫著走的主兒!”
朱厚照挑了挑眉,放下玉如意。
“哦?細說聽聽。”
“奴才這就說!”
劉瑾搓著手,唾沫星子差點濺出來。
“孝肅周皇後是憲宗爺的親媽,英宗爺的皇後,論輩分是陛下的曾祖母。”
“這周彧和周壽借著皇後的勢頭,早在成化朝就開始作妖,到了弘治朝更是變本加厲。”
“周彧當年曾上奏,求陛下賜予武強、武邑二縣的上千畝田地,說是‘祖產遺漏’,其實那都是百姓的口糧田!”
“當時朝臣們聯名諫阻,說‘奪民田以予外戚,恐失民心’,可周彧仗著皇後的麵子,硬是逼著戶部劃了田給他!”
張永在一旁聽著,忍不住插了句。
“這也太霸道了,百姓的田地也敢搶?”
“何止搶田地!”
劉瑾尖聲接話。
“他還和壽寧侯張鶴齡因為爭通州的一處果園,聚眾鬥毆!”
“兩邊家丁各帶了幾十號人,拿著棍棒刀槍在大街上打了起來,當場就傷了三個人,連巡城禦史都不敢管,震動了整個京城!”
朱厚照的眉頭皺了起來,手指在案上輕輕敲著。
“張鶴齡是朕的舅舅,周彧是曾祖母的弟弟,這倆親戚倒是‘同流合汙’。”
“可不是嘛!”
劉瑾道。
“不過周彧命短,弘治末年就去世了,現在是他兒子周瑭襲了長寧伯的爵位。”
“那慶雲侯周壽還在世呢,比他哥更貪!”
“弘治朝時他就借著‘為皇後祈福’的由頭,向地方官索要貢品,江南的絲綢、四川的茶葉,每年都要搜刮一大車,地方官敢怒不敢言!”
“還有更過分的,他家裡的家丁仗著他的名頭,在京郊強搶民女,百姓告到順天府,順天府尹一看是慶雲侯家的人,直接把案子壓了下來,連問都不敢問!”
朱厚照聽完,冷笑一聲,拿起茶杯喝了口茶,茶水在嘴裡漱了漱,又吐回茶盞裡。
“好得很,朕還以為弘治朝就張鶴齡兄弟倆跋扈,沒想到還有這麼個漏網之魚。”
“周壽現在還在京城?”
“在!就在城西的慶雲侯府,天天在家擺酒請客,來往的都是些趨炎附勢的官員!”
劉瑾連忙回道。
朱厚照靠回龍椅上,目光掃過劉瑾,突然笑了,語氣裡帶著幾分玩味。
“劉公公,朕問你,你敢不敢去查他們?”
劉瑾心裡咯噔一下,隨即湧起一股狠勁——這可是陛下給的機會,要是辦好了,以後在東廠的地位更穩了!
他連忙躬身。
“陛下,奴才怎麼不敢?東廠就是陛下的兩把刀子,陛下指哪兒,奴才就砍哪兒!”
“說得好。”
朱厚照拍了拍手,聲音陡然拔高。
“記住,東廠是皇權特許,不管他是什麼侯、什麼伯,隻要敢犯事,你們就敢查!”
“就算是皇親國戚,朕說了能查,就能查!”
劉瑾“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磚上,聲音帶著激動。
“奴才記住了!陛下放心,奴才就是拚了這條命,也得把周壽的罪狀查清楚!”
“若有半分退縮,任憑陛下處置!”
朱厚照看著他磕頭的模樣,嘴角勾起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