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衙署的燈火,從暮色初上便已亮起,一直持續到月掛中天。
儀製司的燭台上,積了半寸燭淚。
李謙依舊對著問名禮的文書皺眉,案上攤著夏氏的生辰八字,旁邊是朱厚照的八字庚帖。
幾個白發老儒圍著,指尖在《三命通會》上劃來劃去,推算著什麼。
“李郎中,合婚文書這麼寫可行?”
一個老儒指著紙頁上的字句說道。
“‘乾造丙寅年壬辰月癸巳日,坤造丁卯年甲辰月丙午日,乾坤相配,水火既濟,宜室宜家’,既合命理,又顯吉兆。”
李謙湊過去細看,筆尖點在“水火既濟”四字上。
“妥當。”
“隻是問名禮的祝文得再改改,要突出陛下‘選賢為後’的心意,彆光說天命,得加幾句‘淑慎持家,勤謹恤民’的話,陛下聽了才高興。”
隔壁精膳司喧鬨聲傳來,趙全正指揮著吏員清點納征的聘禮清單,聲音洪亮。
“黃金二百兩,要十兩一錠的馬蹄金,成色必須足赤。”
“白銀千兩,鑄成長條銀鋌,刻上‘內庫供用’。”
“綢緞一百匹,江南雲錦二十匹,蜀錦三十匹,剩下的用蘇綢,顏色要按‘青、赤、黃、白、黑’五行來備!”
吏員拿著算盤劈裡啪啦地算。
“大人,還有茶葉、馬匹、漆器沒算呢。”
“茶葉要武夷岩茶、西湖龍井各十斤,馬匹要八匹棗紅馬,漆器得三十件,全是宣德年間的樣式。”
“都記清楚!”
趙全拍了拍清單。
“明天一早送內庫核驗,少一件都不行。”
“陛下特意吩咐,聘禮要厚重但不奢靡,每一樣都得用在實處,彆弄些中看不中用的擺設。”
而在禮部西側的廂房裡,尚宮局掌事太監正和文選司郎中周明商議秀女冊封的事宜。
桌上擺著九個秀女的名冊,每個名字旁都寫著擬好的封號。
“懂蠶桑的李氏,擬封‘桑妃’,既貼合專長,又顯農本之意。”
周明指著名冊說道。
“懂記賬的張氏,擬封‘慧妃’,突出聰慧乾練。”
“懂織錦的王氏,擬封‘錦妃’,簡單明了。”
掌事太監點頭附和。
“這些封號都好,不浮誇。”
“隻是冊封儀式得跟皇後大典錯開,陛下說先封妃,後封後,免得喧賓奪主。”
“奴婢看定在納征禮之後、請期禮之前最合適,儀式從簡,卻也不能失了體麵。”
“就按這個來。”
周明提筆在名冊上圈定封號。
“禮服就用二等誥命的規製,繡纏枝蓮紋,不用繡龍鳳,既合妃位身份,又不僭越。”
“明天把擬好的儀式流程和封號清單一起報給張尚書,讓他過目後再呈陛下。”
整個禮部衙署裡,司官們抱著文書奔走,吏員們搬著禮器往來,連夥房都在連夜準備次日的膳食。
為了趕進度,不少人都要在衙署過夜。
張升穿著朝服在各房巡查,見人人各司其職,才鬆了口氣。
他對身邊的侍郎道。
“封後六禮,納采、問名已畢,納吉、納征、請期、親迎這四禮得緊湊些。”
“陛下盼著皇後早日入宮主持後宮,咱們不能拖。”
侍郎連忙應道。
“大人放心,納吉禮定在後天,納征禮大後天,請期禮選在下月初五,親迎禮定在下月十五,都跟欽天監核對過了,都是吉日。”
“秀女冊封儀式定在下月初一,正好卡在中間,不耽誤事。”
張升點點頭,目光落在牆上的《大明會典?嘉禮》上,指尖劃過“皇後冊寶”的條目。
“冊寶得趕緊讓內府監製,金冊要刻‘皇後之寶’,玉印要用和田玉,刻工得找最好的匠人,絕不能出半點瑕疵。”
就在禮部忙得腳不沾地時,京郊的四合院裡已是一片熱鬨。
夏儒正領著妻子和小兒子夏臣參觀院子。
夏妻摸著正房的炕褥,笑得合不攏嘴。
“這褥子真軟和,比家裡的棉花褥子強十倍。”
夏臣則圍著桑樹苗轉圈,眼睛裡滿是好奇。
“爹,這桑樹苗跟家裡的一樣,以後我也能喂蠶繅絲嗎?”
“當然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