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暖閣的空氣像凝住了一般。
案上“皇莊先行,以商促農”的字跡還泛著墨香。
五個身著青布袍的漢子就“噗通”一聲齊齊跪倒,額頭緊緊貼在金磚上,連大氣都不敢喘。
“都起來吧,站著回話。”
朱厚照的聲音不高,卻帶著無形的威嚴。
這五人正是皇莊各產業的負責人:綢緞莊的王掌櫃、禦瓷窯的李窯頭、糧棧的張管事,還有鹽引鋪和茶葉行的主管。
個個都是在皇莊待了十年以上的老人。
幾人哆哆嗦嗦地站起身,垂著手,眼睛盯著地麵,連眼角的餘光都不敢往龍椅上瞟。
王掌櫃的袍角還沾著綢緞的絲線,李窯頭的手上帶著燒瓷留下的老繭。
可此刻,這些常年跟貨物打交道的手,卻緊張得不停發抖。
“王掌櫃,內織綢緞莊去年賣了多少匹布給民間?”
朱厚照先看向綢緞莊的負責人,指尖輕輕敲著案邊。
“回……回陛下,去年隻賣了三百匹,都是後宮挑剩下的次等布,賣給了城南的福順布莊,每匹收紋銀五兩。”
王掌櫃連忙躬身。
“次等布?”
朱厚照挑眉。
“夏儒的染坊染的布,次等的都能賣三兩,你這皇家的布,怎麼隻多賣二兩?”
王掌櫃的臉瞬間白了。
“陛……陛下,祖製說皇家之物不能賤賣,可民間布莊嫌貴,不敢多買,所以……所以就隻賣了這些。”
朱厚照沒再追問,轉而看向李窯頭。
“禦瓷窯去年的瑕疵瓷器,賣了多少銀子?”
“回陛下,賣了五百兩。”
李窯頭的聲音帶著顫音。
“都是些掉了釉的碗碟,怕失了禦瓷的體麵,隻敢偷偷賣給古玩店,不敢聲張。”
接下來問糧棧、鹽引鋪、茶葉行,得到的答案大同小異。
要麼怕“失體麵”不敢多賣,要麼守著“祖製”不肯變通。
好好的產業,硬是做得死氣沉沉。
朱厚照越聽眉頭皺得越緊,手指在案上的皇莊名冊上按出深深的指印。
“朕問你們,”
朱厚照的聲音陡然提高。
“皇莊的這些產業,能不能擴大到大明各地?綢緞莊在江南開分號,瓷窯燒百姓用的碗碟,糧棧和常平倉合作,鹽茶賣給民間商人,行不行?”
暖閣裡瞬間一片死寂,連窗外的風聲都停了。
五個負責人你看我、我看你,臉上滿是驚恐,仿佛聽到了什麼大逆不道的話。
王掌櫃最先反應過來,“噗通”一聲又跪倒在地。
“陛下!萬萬不可啊!皇莊是皇家私產,豈能隨便擴大到民間?那些布莊老板、窯工都是賤民,讓他們沾了皇家的光,豈不是壞了規矩?”
“賤民?”
朱厚照的臉色瞬間鐵青,拍案而起,案上的名冊散落一地。
“夏儒是染坊匠,朕封他為錦衣衛千戶,管皇莊紡織;陳璋是小吏,朕升他為按察使,巡查刑獄;你口中的賤民,比你們這些守著祖製吃閒飯的廢物強百倍!”
李窯頭也跟著跪倒,連連磕頭。
“陛下息怒!祖製規定皇莊產業隻供皇家,要是賣給賤民,會被勳貴們笑話,說陛下不顧皇家威儀啊!”
“威儀?”
朱厚照冷笑一聲,一腳踢翻身邊的錦凳。
“太宗爺當年開海通商,難道是為了威儀?是為了讓百姓有錢賺!你們倒好,守著金飯碗要飯,還敢說百姓是賤民!朕看你們才是禍國殃民的廢物!”
張管事嚇得渾身發抖,卻還硬著頭皮道。
“陛下,祖製……祖製不能違啊!要是改了,列祖列宗會怪罪的……”
“祖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