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永撩著衣袍,快步走進坤寧宮暖閣。
肩頭還沾著些塵土,手裡緊緊攥著一本藍布封麵的文書。
額角的汗珠順著鬢角往下淌。
這兩天,他跑遍了京師七家商戶。
從城南的布莊到城西的瓷窯,連歇腳的功夫都少。
這會兒,聲音還帶著幾分沙啞。
“奴婢參見陛下!”
他躬身行禮,動作卻不敢怠慢,連忙把手裡的文書遞上前。
“陛下,奴婢這兩天跟陳萬春、趙玉堂他們對接合作的事,都記在這上麵了,請陛下過目。”
朱厚照放下手裡的織染作坊進度表,接過文書翻開。
指尖劃過上麵工整的字跡,嘴角先漾開幾分笑意。
“看你這滿頭汗,先坐下歇會兒,喝口茶再說。”
旁邊的小太監連忙搬來錦凳,又端上一杯溫茶。
張永謝過恩,坐下抿了一口茶,才緩過勁來。
開口道:“陛下,這七家商戶裡,陳萬春的福順布莊最先準備妥當。”
“他把布莊後院的三間空房騰了出來,專門用來放皇莊送來的綢緞。”
“還雇了五個新夥計,都是老實本分的本地人。”
“奴婢已經讓錦衣衛小旗查過身家,沒什麼問題。”
“嗯,陳萬春倒是利落。”
朱厚照點點頭,目光還落在文書上。
“趙玉堂的景和瓷窯呢?他之前說想改進瓷窯,有進展嗎?”
“有!”
張永連忙回道。
“趙玉堂聽奴婢說皇莊會派禦瓷窯的匠人過去,當天就把窯裡的舊設備拆了。”
“還特意讓人從景德鎮運了新的窯磚來。”
“昨天奴婢去的時候,匠人已經在教窯工們調釉料了。”
“趙玉堂說,再過半個月,就能燒出跟禦瓷窯一樣好的瓷器。”
“到時候先給陛下送幾樣過來,請陛下品鑒。”
朱厚照笑了笑。
“他有心了。”
“周世昌的聚豐糧行和吳子謙的恒裕商行呢?糧米和鹽茶的對接沒出岔子吧?”
“沒出岔子!”
張永語氣更足了些。
“周世昌把糧行的三個糧倉騰出來,專門存皇莊的糧米。”
“還跟奴婢保證,會按陛下說的‘平價售糧’,絕不趁機抬價。”
“吳子謙那邊也跟江南的茶商聯係好了,隻要皇莊的鹽引批下來,他就能把茶葉和鹽一起運到京師。”
“還說會多派兩個夥計,專門負責跟皇莊對賬,絕不讓賬目出半點差錯。”
朱厚照翻文書的手頓了頓,抬眼看向張永。
“那幾家被永康侯欺負過的商戶,比如張阿牛的遺孀張氏,還有被搶過糧的周世昌,他們對接的時候,情緒怎麼樣?有沒有還怕勳貴找麻煩的?”
提到這事,張永的語氣軟了些,眼神裡也多了幾分感慨。
“陛下,您是沒見著,昨天奴婢去周世昌的糧行,剛進門就見他領著夥計們在院子裡擺香案,對著皇宮的方向磕頭呢。”
“他跟奴婢說,聽說永康侯被判了秋後問斬,他夜裡都沒睡著覺,說是終於能給去年被打傷的夥計一個交代了。”
他頓了頓,又道。
“還有張氏,她男人張阿牛去年被永康侯的家丁打死,家裡就剩她和兩個孩子,日子過得難。”
“奴婢跟她說皇莊會跟她合作賣糧,還會派錦衣衛護著她。”
“她當場就哭了,拉著兩個孩子給奴婢磕頭,說‘陛下是百姓的再生父母’。”
朱厚照的手指輕輕敲了敲案麵,語氣沉了些。
“他們日子難,咱們更要多幫襯些。”
“皇莊給他們的分成,之前定的是三成,沒少吧?”
“沒少!奴婢跟他們說過,是陛下定的三成分成,一分都不會少。”
張永連忙道。
可話鋒一轉,又帶著些意外。
“不過……陛下,有件事奴婢得跟您說,周世昌、張氏還有被搶過布的陳萬春,他們三個都跟奴婢說,想把自己的分成再降一檔次,從三成降到兩成。”
“哦?”
朱厚照抬了抬眉,有些意外。
“他們為什麼要降?是覺得利潤太高,還是有彆的顧慮?”
“都不是!”
張永搖搖頭,語氣裡滿是敬佩。
“周世昌跟奴婢說,‘陛下為了幫咱們出氣,處置了永康侯,還派錦衣衛護著咱們,咱們哪能再要那麼多分成?少要一成,既能讓皇莊多些收入,也能讓咱們心裡踏實’。”
“張氏也說,‘陛下給咱們活路,咱們不能貪心,兩成就夠養活我和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