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布政司衙門的花廳裡,五月的暑氣被厚重的門簾擋在外麵。
廳內擺著冰鎮的瓜果,檀香嫋嫋。
然而,卻壓不住空氣中彌漫的銅臭味。
左布政使周元坐在主位上,手裡把玩著一枚羊脂玉扳指。
對麵坐著濟南府知府趙德。
兩人麵前的茶盞都沒動,目光卻緊緊盯著桌案上的一個紅木匣子。
“趙知府,那姓王的農戶,還在按察司鬨呢?”
周元慢悠悠開口,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
趙德連忙點頭。
“回大人,還鬨著呢!”
“按察司的李推官也是死腦筋,非要按律判,說那三畝水田本就是王家的祖產,地主劉三強占不成,還反咬一口,該判劉三歸還田地,再賠王家損失。”
“死腦筋!”
周元冷笑一聲,拿起紅木匣子,打開一看,裡麵碼著五十兩雪花銀,耀眼奪目。
“劉三孝敬的五十兩銀子,可不是讓咱們看按察司斷案的。”
“這濟南府的天,是咱們的天,不是按察司的天!”
趙德陪著笑。
“大人說得是!”
“可李推官說了,按察司獨立辦案,咱們布政司不好直接插手。”
“不好插手?”
周元把匣子合上,重重拍在桌案上。
“咱們是布政司,管著一省民生,這田地糾紛牽扯農桑,怎麼就不能插手了?”
他頓了頓,眼裡閃過一絲貪婪。
“劉三說了,隻要能把田地判給她,後續還會給咱們送一百兩銀子,再給大人送一幅沈周的山水畫。”
“這等好事,可不能讓按察司攪黃了。”
趙德麵露難色。
“可要是按察司不配合,咱們怎麼辦?”
“李推官是出了名的硬骨頭,上次您讓他改判一樁案子,他寧肯辭官也不肯從。”
“辭官?他敢!”
周元不屑地哼了一聲。
“他的烏紗帽是朝廷給的,也是咱們能拿的。”
“你去告訴李推官,就說這樁田地糾紛涉及劉三的祖產,事關地方穩定,布政司已經定了,判劉三勝訴,讓他趕緊擬文書。”
“不然,就參他一個‘罔顧地方、激化矛盾’的罪名,看他還敢不敢硬扛!”
趙德眼睛一亮。
“大人高見!”
“屬下這就去辦,保證讓李推官乖乖聽話。”
他站起身,剛要走,廳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吏員捧著一卷明黃的聖旨,快步走進來,躬身道。
“大人,京師八百裡加急,陛下的聖旨到了!”
周元和趙德都是一愣。
周元皺了皺眉。
“陛下怎麼突然下聖旨?是什麼事?”
“不清楚,隻是驛站的人說,是關乎全國布政司的大事,讓大人立刻接旨。”
吏員道。
周元心裡嘀咕,卻不敢怠慢,連忙整理官服,讓趙德在一旁作陪,擺上香案,接過聖旨,展開宣讀。
“奉天承運皇帝,製曰:大明十三省所有布政司,自今日起,專心打理民生事務,稅賦征收、農桑水利、地方安撫,此乃本分。”
“司法之事,概由按察司獨立辦理,布政司不得乾預分毫,違者,革職查辦,永不錄用!欽此。”
宣讀完聖旨,周元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
手裡的聖旨差點掉在地上。
趙德也嚇得臉色發白。
“大……大人,陛下這是……要斷咱們的財路啊!”
周元沉默了片刻,突然冷笑一聲,把聖旨扔在桌案上。
“斷財路?陛下遠在京師,哪裡知道山東的情況?”
“這聖旨,怕是紙上談兵!”
“大人,您的意思是……”
趙德小心翼翼地問。
“什麼不得乾預司法?”
周元拿起紅木匣子,塞進懷裡。
“天高皇帝遠,陛下管得了京師,管不了山東!”
“劉三的銀子,咱們照收,案子,咱們照樣乾預,一個小小的按察司,還能翻了天?”
他站起身,語氣斬釘截鐵。
“趙知府,你照樣去按察司傳我的話,要是李推官不肯改判,就按咱們之前說的辦,參他一本!”
“我倒要看看,是陛下的聖旨管用,還是咱們布政司的話管用!”
趙德雖然心裡發虛,可看著周元篤定的樣子,也壯了壯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