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閣的陽光斜斜灑在禦案上。
映著那份寫滿宗室名冊的奏折。
朱厚照指尖摩挲著奏折上“宗室俸祿”四個字。
眉頭微蹙。
思緒順著之前的脈絡繼續延伸。
朱寘鐇和朱宸濠這兩個跳梁小醜,固然不足為懼。
可他們背後的宗室問題,才是大明最棘手的沉屙。
開國之初,太祖爺分封宗室,不過數十人。
俸祿微薄,對朝廷財政毫無壓力。
可如今一百多年過去,宗室人口暴增到數萬之眾。
親王每年俸祿萬石,郡王兩千石,就連最低等的奉國中尉,每年也有兩百石。
更彆提宗室還占有大量良田,免稅免役。
各地藩王府邸修繕、婚喪嫁娶,全由地方官府承擔。
去年戶部奏報,全國財政收入不過三千萬石。
光是宗室俸祿就占了近千萬石。
再加上軍費、官俸、工程開支,朝廷早已入不敷出。
長此以往,不用等外敵入侵。
大明自己就會被龐大的宗室拖垮。
“必須動手了。”朱厚照低聲自語。
指尖輕輕敲擊著禦案。
安化王和寧王的謀反野心,恰好給了他一個絕佳的借口。
漢武帝當年推行“酬金奪侯”。
以祭祀黃金成色不足為由,削去一百零六位列侯的爵位。
一舉解決了諸侯尾大不掉的問題。
他何不效仿此法?
朱宸濠私造兵器、散布謠言,朱寘鐇克扣軍餉、勾結蒙古。
這兩人的謀逆證據確鑿。
一旦查實,不僅可以將他們廢黜藩位,還能借機牽連一批與他們交好的宗室。
就說他們“結黨營私,意圖謀逆”。
順勢削減這些大宗室的俸祿,收回他們所占的良田,取消部分免稅特權。
至於那些安分守己的小宗室,不僅不削減俸祿,反而可以適當提高一些。
讓他們感念皇恩,與大宗室劃清界限。
這樣一來,既解決了財政危機,又瓦解了宗室的凝聚力,還不會引起大規模的反彈。
一舉三得。
朱厚照拿起筆,在紙上寫下“酬金奪侯”四個字。
又在旁邊批注“借逆削藩,分化瓦解”。
眼神越來越亮。
等解決了寧夏和江西的事,就著手推行此事。
先從寧王和安化王的黨羽開刀,再逐步推廣到全國。
他正想得入神,暖閣外傳來陸炳的聲音。
“皇爺,內閣派人送來南直隸查案的行程奏報,說李首輔一行已抵達應天府。”
朱厚照收起思緒,接過奏報看了一眼。
淡淡道:“知道了,讓他們安心查案,有什麼情況及時稟報。”
他並不知道,此時的應天府,早已亂成一團。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情,正考驗著李東陽的能力。
與此同時,京杭大運河的漕船上。
李東陽正憑欄遠眺。
船隊剛剛駛入應天府水域,岸邊的景象就讓他皺緊了眉頭。
往年這個時候,運河兩岸本該是稻穀飄香,百姓忙著秋收。
可如今卻一片狼藉。
不少百姓扶老攜幼,沿著河岸逃難。
一個個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有的甚至還帶著傷病,嘴裡不停喊著“救命”。
“首輔,前麵好像出事了。”隨行的內閣學士吳寬指著岸邊,語氣凝重。
李東陽點點頭。
立刻讓人靠岸,叫過一名逃難的老者。
“老丈,前麵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有這麼多人逃難?”
老者抬起布滿皺紋的臉,渾濁的眼睛裡滿是絕望。
“大人,是天災啊!南贛、建昌那邊鬨瘟疫,死了好多人;鳳陽府更慘,連下了半個月的暴雨,淮河決堤,淹了十幾個縣,莊稼全毀了,房子也被衝垮了,咱們都是從鳳陽逃過來的啊!”
“瘟疫?水災?”李東陽心裡咯噔一下,連忙追問。
“災情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官府沒有賑災嗎?”
“瘟疫是上個月開始的,水災也快十天了。”老者歎了口氣。
“官府說是已經上報朝廷了,可賑災糧還沒下來,南贛那邊已經開始封城了,好多人想逃都逃不出去!”
李東陽臉色驟變。
他沒想到南直隸的災情如此嚴重。
瘟疫和水災同時爆發,要是處理不及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