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鄱陽湖口的碼頭邊,旌旗招展,人馬喧囂。
朱宸濠一身銀甲,外罩猩紅披風,騎著一匹神駿的棗紅馬,腰間挎著鑲嵌寶石的彎刀。
他身後跟著兩百名衣甲鮮亮的王府護衛,看上去威風凜凜。
他故意來遲了兩刻鐘,剛到碼頭,就看到江西巡撫孫燧穿著藏青色官服,手持笏板,站在三千衛所精兵的陣前,神色凝重地看著湖麵。
“孫大人久等了!”
朱宸濠勒住馬韁,聲音洪亮,帶著一絲刻意的傲慢。
“本王昨夜清點剿匪物資,耽擱了些許時辰,還望大人海涵!”
孫燧轉過身,目光掃過寧王府的護衛。
這些人雖然衣甲鮮亮,卻個個麵白無須,腳步虛浮,明顯是王府裡養尊處優的家丁,哪裡像是能打仗的士兵。
他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
“王爺言重了,剿匪事大,些許耽擱無妨。”
“隻是不知王爺的兵馬何時到齊?咱們也好儘早出發,免得水匪聞風而逃。”
朱宸濠拍了拍身後的護衛,笑道。
“這便是本王的剿匪人馬了!兩百名王府精銳,個個以一當十,再加上大人的三千精兵,區區鄱陽湖水匪,還不是手到擒來?”
孫燧身邊的副將臉色一沉,剛要開口反駁,就被孫燧用眼神製止了。
“王爺果然豪氣!”
“既然兵馬已齊,那咱們便即刻出發吧。”
“卑職已命人探明,水匪主力盤踞在湖心島,咱們兵分兩路,大人從正麵進攻,卑職率部繞到島後,斷他們的退路!”
朱宸濠心裡咯噔一下。
孫燧這是要動真格的?
他連忙擺手。
“孫大人不必如此麻煩!”
“湖心島地形複雜,暗礁密布,咱們貿然分兵,恐有不測。”
“依本王看,不如咱們合兵一處,正麵強攻,水匪見咱們兵多將廣,定然不戰自潰!”
他故意拖延,就是為了給陳九足夠的時間轉移,要是孫燧真的分兵繞後,說不定會撞見正在轉移的水匪主力。
孫燧何等精明,一眼就看穿了朱宸濠的心思,卻也不點破。
“既然王爺有令,卑職遵辦便是。”
他轉身對著軍隊高聲道。
“全軍聽令!戰船一字排開,正麵進攻湖心島,遇匪即剿,不準放跑一人!”
“遵令!”
三千衛所精兵齊聲應道,聲音震耳欲聾。
朱宸濠看著孫燧的軍隊紀律嚴明,士氣高昂,心裡暗自慶幸。
還好他提前讓陳九轉移了,否則今天還真不好收場。
兩隊人馬登上戰船,朝著湖心島的方向駛去。
孫燧站在旗艦的船頭,看著旁邊寧王府的戰船。
這些戰船都是嶄新的,卻連一門像樣的火炮都沒有,隻有幾支生鏽的鳥銃架在船舷上。
護衛們要麼靠在船邊偷懶,要麼對著湖麵指指點點,根本沒有一點作戰的樣子。
“大人,寧王這哪裡是剿匪,分明是來遊山玩水的!”
副將壓低聲音,語氣不滿。
孫燧皺了皺眉。
“沉住氣!”
“咱們隻管做好自己的事,寧王的舉動,自有陛下評判。”
“你派人去盯著寧王府的戰船,看看他們有沒有私放信號,通知水匪!”
“是!”
副將躬身應道。
船隊行駛了兩個時辰,終於抵達湖心島附近。
湖心島不大,四周都是茂密的蘆葦,島中央隱約能看到幾間破舊的木屋,卻看不到一個人影。
“大人,情況不對啊!”
偵查的哨船回來稟報。
“島上隻有幾個老弱病殘的匪卒,根本沒有主力的影子!”
孫燧心裡早有預料,卻還是故作驚訝。
“什麼?”
“水匪主力呢?難道是提前收到了消息,逃了?”
朱宸濠聽到稟報,立刻從船艙裡走出來,故作興奮地喊道。
“哈哈哈!”
“定是水匪聽到本王親自前來剿匪,嚇得落荒而逃了!”
“孫大人,你看,咱們還沒動手,水匪就跑了,這算不算剿匪成功?”
他對著身後的護衛道。
“來人!去島上把那幾個小嘍囉抓起來,就地正法!”
“咱們也好向陛下複命!”
幾名護衛懶洋洋地登上小島,沒過多久,就提著幾顆血淋淋的人頭回來,扔在甲板上。
“王爺,小嘍囉已經斬了!”
朱宸濠指著人頭,對著孫燧道。
“孫大人,你看,水匪頭目已被咱們斬殺,剩下的殘匪也逃了,這鄱陽湖水匪,不就等於剿滅了嗎?”
“可喜可賀啊!”
孫燧看著地上的人頭。
這幾個人麵黃肌瘦,衣衫襤褸,根本不像是能統領水匪的頭目,分明是陳九留下的替死鬼。
他心裡的疑慮更重了。
鄱陽湖水匪盤踞多年,有近千人的主力,戰船數十艘,怎麼可能說逃就逃?
而且這兩天剿匪,他仔細觀察過湖麵的痕跡,發現有不少新的船槳劃過的水紋,還有一些散落的糧草包裝袋,上麵印著寧王府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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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分明是水匪主力剛剛轉移不久,而且是在寧王府的掩護下轉移的!
可他沒有證據,隻能看著朱宸濠在那裡演戲。
“王爺說的是。”
孫燧拱拱手,語氣平淡。
“既然水匪已逃,頭目已斬,那咱們便班師回朝,向陛下稟報剿匪大捷吧。”
朱宸濠沒想到孫燧這麼快就妥協了,心裡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