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禦史出列,手持笏板,聲音“懇切”卻字字誅心:“陛下!蕪湖新敗,將士殞命,江淮震動!臣等痛心疾首!然,痛定思痛,臣不得不言,此敗非天災,實乃人禍!孫傳庭練兵不力,遺禍至今;史可法督師鎮江,久無戰功,空耗國帑;乃至……乃至陛下輕納流寇,致有蕪湖之險!凡此種種,皆需深究其責,以正朝綱,以安天下!”
這番話,直接將矛頭指向已故的孫傳庭、正在前線血戰的史可法,甚至隱晦批評了皇帝本人!尤其是“輕納流寇”四字,更是惡毒地把蕪湖失守的責任,扣在了朱慈烺與李定國合作的頭上!
此言一出,滿朝嘩然!許多官員臉色大變,有人暗中叫好,有人憂心忡忡,更多人則選擇沉默觀望。
黃道周氣得渾身發抖,出列厲聲反駁:“荒謬!孫督師鞠躬儘瘁,死而後已!史閣部於鎮江獨抗強虜,忠勇可昭日月!至於陛下……陛下親臨前線,與將士同甘共苦,豈容爾等妄加非議!蕪湖之敗,乃敵眾我寡、實力懸殊所致!爾等不去思量如何抗敵,反倒在此攻訐忠良,是何居心?!”
朝堂之上,頓時分為兩派,爭吵不休。
朱慈烺高踞禦座,冷眼看著下方的鬨劇。他沒有立刻發作,直到爭吵聲稍歇,所有目光再次聚焦於他。
“說完了?”朱慈烺淡淡開口。
他的平靜,反而讓那些跳得最歡的言官心中有些發毛。
“你們要追責?好,朕來告訴你們,責任在誰。”朱慈烺緩緩站起身,目光如同冰錐,逐一掃過那些出言彈劾的官員,“責任在江北擁兵自重、坐觀成敗的將帥!責任在南京城內,坐享富貴、卻隻知空談誤國,甚至暗中勾結、動搖軍心的蠹蟲!”
他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雷霆之怒:“孫傳庭練兵,耗儘心血,爾等當時何在?史可法在鎮江浴血,爾等可曾送過一糧一餉?朕在蕪湖與將士同食同寢,爾等可曾出過一謀一策?!”
“如今,仗打輸了,你們跳出來了!要追責?要‘以正朝綱’?”朱慈烺猛地一拍禦案,聲震殿宇,“朕看你們是想攪亂這朝綱,好遂了某些人的私心!”
他不再給任何人狡辯的機會,直接下令:“方才出言彈劾孫傳庭、史可法,及影射朕之決策者,共七人!革去官職,打入詔獄,交由三法司嚴查其平日行徑,看看他們究竟是忠是奸!”
“陛下!臣等忠心為國啊!”
“陛下!不可啊!此乃阻塞言路!”
求饒聲、勸阻聲頓時響起。
“拖下去!”朱慈烺毫不理會,語氣冰冷如鐵。
侍衛如狼似虎地上前,將那七名麵如土色的官員直接拖出了奉天殿。滿朝文武,噤若寒蟬。
朱慈烺環視眾人,一字一句道:“從即日起,朕不要再聽到任何空談、任何內耗!所有人的心思,都給朕用在抗虜一件事上!有功則賞,有過則罰,但凡有異心者,這便是下場!”
他展現出的鐵腕與殺伐果斷,徹底震懾住了朝堂。內部蠢動的暗流,被這突如其來的雷霆手段,暫時強行壓了下去。
然而,朱慈烺心中清楚,這不過是揚湯止沸。真正的危機,來自江北,來自那滾滾南下的清軍鐵騎。
就在朝會結束不久,一份來自上遊的、更加令人心悸的緊急軍報,被送到了他的麵前。
軍報上隻有寥寥數語,卻預示著更大的災難:
“探報,左良玉聞陛下與西營李定國接觸,疑朝廷欲聯寇圖己,已儘起武昌之兵,號稱百萬,順江東下,其前鋒已過九江,直逼安慶!檄文清君側!”
左良玉,也反了!
朱慈烺看著這份軍報,隻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前門有多鐸猛虎,後門有左良玉餓狼!
南京,已成了風暴眼中,一片即將被徹底撕碎的孤舟。
他緩緩坐倒在禦座上,殿外的天光透過窗欞,照在他年輕卻已刻滿風霜與決絕的臉上。
難道,真的……無力回天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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