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再次降臨，照亮了潛山腳下那片狼藉不堪的戰場。曾經連綿十數裡的左良玉大營，如今隻剩下燒焦的營寨殘骸、丟棄的兵甲旗幟、以及垂頭喪氣被集中看管的大批俘虜。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和煙火氣。
中軍帳舊址前，臨時樹立起了“秦”字大纛和“總督上遊軍務”的旌旗。秦良玉端坐在親兵搬來的交椅上，雖然一夜未眠，但精神矍鑠，目光掃過麵前肅立的將領和剛剛前來拜見的馬進忠。
馬進忠單膝跪地，抱拳低頭，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罪將馬進忠，參見督師！幸不辱命，陣前起義，助督師大破左逆！懇請督師依約，寬恕罪將及麾下將士過往之失！”
他身後，幾名一同起義的將領也紛紛跪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良玉身上。如何處理馬進忠，不僅關係到他這一部人馬的歸屬，更影響著整個西線乃至朝廷招降納叛的政策風向。
秦良玉沉默了片刻，這短暫的沉默讓馬進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馬總兵請起。”秦良玉終於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爾等能明大義，棄暗投明，陣前起義，助朝廷剿滅國賊，此乃大功一件！過往之事，既已反正，本督自當依陛下之前旨意與吾之承諾，一概不究！”
馬進忠等人聞言，心中一塊大石落地，連忙叩首：“謝督師！督師恩德，末將等沒齒難忘！願為陛下、為督師效死！”
“好！”秦良玉站起身，走到馬進忠麵前，親手將他扶起，“馬總兵及其部下，暫且編為‘忠勇營’，仍由馬總兵統領，協助肅清殘敵，安撫地方。具體封賞，待本督上報朝廷後，由陛下定奪！”
這是極大的信任和安撫。馬進忠激動得臉色漲紅，再次抱拳：“末將定竭儘全力，戴罪立功！”
處理完馬進忠之事，秦良玉立刻轉入下一步部署。
“祥麟，左良玉殘部逃往何處？”
“回母親，左逆與其子左夢庚，在數百親騎護衛下，向南逃往宿鬆、太湖方向，看樣子是想竄入江西。孩兒已派精騎追擊！”
秦良玉沉吟道：“左逆已成喪家之犬，不足為慮，但務必不能讓其與張獻忠殘部或江西某些心懷異誌者勾結。追剿之事，交由你全權負責，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是！”
“另外，”秦良玉看向其他將領，“立刻清點戰果，統計繳獲，整編降軍。派出信使，以八百裡加急，向南京報捷！同時，通告湖廣何騰蛟、江西袁繼鹹，左逆已破，令其速派兵接管安慶、九江等要地，並協助清剿轄區內的左逆殘部！”
她一條條命令發出，清晰而高效。在擊潰強敵之後，並未有絲毫鬆懈，立刻著手鞏固勝利果實，穩定地方，並試圖將湖廣、江西這兩個一直觀望的勢力，真正納入朝廷的指揮體係。
可以預見，西線大捷的消息傳開，必將極大鼓舞南京朝廷的士氣，震懾那些心懷叵測者，也讓一直首鼠兩端的何騰蛟、袁繼鹹等人，不得不重新考慮自己的立場。
南京紫禁城，武英殿。
朱慈烺正在與黃道周、韓讚周等人商議如何應對鎮江戰事帶來的財政壓力和多鐸可能的新動向，殿外突然傳來一陣急促而響亮的腳步聲，伴隨著壓抑不住的興奮呼喊：
“捷報！捷報！西線大捷！八百裡加急！”
一名風塵仆仆、背後插著三根羽毛的信使，幾乎是連滾爬地衝入殿內，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一個貼著雞毛的銅管，聲音因為激動和疲憊而嘶啞變形：
“陛下！大捷！秦督師於三日前夜，聯合陣前起義之左逆部將馬進忠，裡應外合，大破左良玉於潛山！左逆數十萬大軍土崩瓦解，其本人僅率數百親騎南逃，馬祥麟將軍正在追剿！安慶之圍已解，西線……西線大局已定！”
刹那間，整個武英殿陷入了一片死寂。
黃道周手中的茶盞“啪”地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韓讚周張大了嘴巴，臉上的皺紋都仿佛舒展開來。殿內侍立的太監宮女們，也個個麵露狂喜。
朱慈烺猛地從禦座上站起，身體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他快步走下禦階，幾乎是從信使手中“搶”過了那封捷報，迅速展開閱讀。
秦良玉的奏報寫得詳實而克製，但字裡行間透露出的輝煌勝利，足以讓任何人為之振奮！
“好！好！好！”朱慈烺連說三個好字，臉上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多日來的憂慮、壓抑在這一刻一掃而空！“秦將軍真乃國之柱石！馬進忠棄暗投明，亦當重賞！”
他轉身，看向同樣激動不已的黃道周和韓讚周，朗聲道：“立刻將西線大捷的消息昭告天下！犒賞三軍！尤其是秦良玉所部及陣前起義將士，著兵部、戶部議定封賞，從優從速！”
“老臣領旨！”黃道周聲音哽咽，老淚縱橫。他仿佛看到了大明中興的一線曙光！
韓讚周也激動道：“皇爺，此乃天佑大明！奴婢這就去安排，讓南京城也好好慶賀一番！”
“不，”朱慈烺卻迅速冷靜下來，搖了搖頭，“慶祝可以，但絕不能鬆懈！西線暫安，東線壓力更大！多鐸得知此消息，要麼退兵，要麼……就會更加瘋狂地進攻鎮江，企圖挽回局麵！傳令史可法，西線大捷的消息可通報守軍，以鼓舞士氣，但務必警惕敵軍狗急跳牆！”
他的判斷精準而冷酷。勝利的喜悅固然醉人，但作為最高決策者，他必須看到勝利之後潛藏的危機。
果然，當西線大捷的消息傳到鎮江前線時，守軍士氣大振，歡呼聲響徹城頭。而江北清軍大營內的多鐸，在接到探馬急報後，先是不敢置信，隨即暴怒如狂，幾乎將中軍帳內的物品砸了個粉碎！
左良玉這個廢物！數十萬大軍，竟然一戰即潰！
如此一來，他多鐸反而成了孤軍深入！若不能迅速拿下鎮江，擊破南京，待秦良玉整合西線力量順江而下，與南京守軍形成夾擊之勢，後果不堪設想！
“進攻！給本王不計代價地進攻！三日之內，必須拿下鎮江！”多鐸的眼睛布滿血絲，如同輸紅了眼的賭徒，發出了歇斯底裡的命令。
鎮江戰事，並未因西線的勝利而緩和，反而迎來了更加慘烈的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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