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葉嘉失了顏麵,額角隱有怒色,她緊抿唇角,譏諷道:“看來你們都是懂花之人,倒是我不配欣賞了,既如此,我還是尋個沒有海棠之處,多多陶冶自己,等哪日品得其中妙處再登門與你探討了,告辭。”
她帶上丫鬟便走,步履飛快,似一秒都不願多待。
臨出門前,回頭狠狠看了幼薇一眼,顯然這件事在她心裡沒完。
眾人沒料到今日這場戲竟是如此收場,一時瞠目結舌,不過想到傅葉嘉過分之舉,也覺得此女活該,再聯想方才各自對幼薇的言行,生怕謝明姝知道遷怒自己了去。
有個先前跟著起哄的小姐,忙端了杯茶遞過來:“幼薇妹妹快潤潤喉,方才傅姐姐太胡鬨了。”
被這許多人瞧著,加上傅葉嘉已被趕走,謝明姝又來幫她說話,實在沒必要再追究什麼。
幼薇自覺窘然,正欲邁著碎步退回座位,謝明姝卻一把拉起她:“走,到我身邊坐。”
幼薇怔怔被她拉走,把她帶到主位旁,侍婢直接將她的椅子搬過去,小桃連忙提起食盒跟上。
眼見廳中氣氛尷尬,又因自己而起,幼薇隻想讓事情快點過去,她飛快擦擦眼淚,把食盒一一打開,奉到謝明姝跟前:“你總算來了,快嘗嘗玉心軟酪,太久沒做,也不知道味道對不對。”
謝明姝眼中浮現笑意:“這段時日隻怕是忙壞了,難為你還記著。”
幼薇卻不覺得有什麼,隻是堅定道:“我答應過你的。”
謝明姝盯著她瞧了一會兒,忍不住摸了摸幼薇的頭。
她嘗過玉心軟酪,又讓婢子將點心依次分下去,終於將方才的鬨劇揭過,廳內充滿對幼薇手藝的誇讚,氣氛和樂輕鬆。
有謝明姝在,幼薇終於不覺得難熬。
整個下午,眾小姐對百花品評賞玩,幼薇甚少開口,每次開口,都會被人極力奉承,再沒人敢擠兌刻薄什麼,直到日頭西垂,眾人帶著國公府給眾小姐準備的禮物紛紛請辭。
國公府小聚不過是添頭,夜晚才是人人期待的重頭戲。
幼薇也要請辭,謝明姝握住了她的手腕,口吻也有幾分促狹:“綿綿,晚上和我一起罷——還是你約了旁人?”
這個“旁人”是誰,答案不言而喻,幼薇紅了臉頰,沒想到謝明姝也這樣壞。
不過她自是無人可約,於是應了謝明姝,同她一齊乘馬車出門。
國公府的馬車寬敞華麗,平穩得感受不到一絲顛簸,車內有蘭桂熏香,備了瓜果、茶點,棋盤。
此刻,謝明姝正與幼薇在馬車內下棋。
幼薇棋藝不精,本不是個好對手,謝明姝有意讓她,二人倒也下得有來有往。
一盤棋畢,幼薇果不其然輸了,她暗自氣惱自己的棋技,將黑子一粒一粒從棋盤上撿起。
謝明姝也不緊不慢地撿著,抬起眼,瞧著幼薇微皺的鼻梁,忽地開口:“綿綿怎不問我為何不與你發請柬?”
幼薇撿棋子的動作一頓,黑子撿完,她又將白子全都推到謝明姝麵前,道:“姐姐定是忙忘了才會如此。”
“你就不覺得我是故意沒給你的?”
幼薇歪頭想了想:“若是姐姐不願見我,便不會讓管家放我進來了。既讓我進來,說明姐姐還是想著我的。”
謝明姝盯著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瞧了半晌,末了揚唇:“可我的確是故意沒送請柬給你。”
“……”
幼薇瞠目結舌,眨了眨眼,忽地有些坐立難安:“姐姐,你……我……”
“我覺出那些貴女看你不順,想著她們或許會刁難你,是以便沒有將你的那份送去,倒是忘了那日的玉心軟酪約定,也沒想到你會在門口等我。”謝明姝輕歎,“今日我回房換衣服,所以來得晚了些,想是讓綿綿受了委屈,抱歉,是我照顧不周,讓她們欺負你了去。”
“不會的,沒有。”
幼薇連忙搖頭,沒想到謝明姝是這樣想的,心中潛藏的疑惑一掃而空,取而代之是被人關切的暖意融融,她感動得不知說什麼好,眼底熱熱的。
“我不比眾位姐姐優秀,她們覺得我配不上莊公子,是以心中不快,想說些話出出氣也正常,其實沒把我怎麼樣……”
謝明姝:“論心性品德,她們沒一個及得過你,你有什麼配不得?”
幼薇被她說得臉頰紅紅的。
謝明姝推開窗子,夜幕低垂,街上的燈火如遊龍一般點亮整個京都,街道亮如白晝。
她回首望向幼薇:“外麵很熱鬨,你要逛逛嗎?”
幼薇也把腦袋探出去,路邊油煎包的味道撲麵而來,勾欄咿咿呀呀的唱曲飄進耳朵,她坐回來,心馳神往四個字寫在臉上,眼睛都亮了:“明姝姐姐我們一起下去吧!”
謝明姝隻是微笑:“我便不去了。”
“為何?”
幼薇問完就後悔了,想也知道,謝明姝是真正的貴女,對這些民間熱鬨向來不熱衷,何況外麵亂糟糟的,她的衣服又那樣貴……
她剛準備說她自己去玩就是,卻聽謝明姝淡淡開口:“聖人今夜會駕臨彩鳳樓,我要去彩鳳樓等他。”
仿佛有一道天雷降下,一瞬間,幼薇以為自己聽錯了。
“聖人……駕臨彩鳳樓?”
“是啊。”謝明姝抬眸,“你要和我一起等嗎?”
幼薇如夢初醒,對上謝明姝那雙清淡的眼眸,她卻如同被燙到般,幾乎迫不及待想逃了。
她連連擺手:“不不,我、我還要去街上玩,明姝姐姐,我先走了……”
謝明姝天生鳳命,她生來就是要做皇後的,如今新帝登基,與其等待被遴選入宮,自比不過主動爭取來的緣分,將來傳出去也是一段韻事。
想想花朝節,聖人與皇後在彩鳳樓相遇,一見定終身,這是多麼令人津津樂道的帝後佳話?
這段佳話裡,若有她這麼個人出現,想也知道該有多麼礙眼。
她唇角微抿,艱難地對謝明姝笑了笑,隨後推開車門叫停車夫。
二人的侍婢都在車轅上坐著。她提起裙擺,小桃扶她下了馬車,主仆二人在路邊站定,目送國公府馬車遠走。今夜過後,不知寧國公府的地位又將發生何等變化,不過那都與幼薇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