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理科的打印機吐出最後一頁報告時，林殊的指尖正懸在沈如晦的手術記錄冊上。冊頁第47頁的邊緣微微發卷，鋼筆字跡在燈光下泛著油亮的光澤——那是三年前礦洞事故後，沈如晦為林霧做鎖骨縫合手術的記錄，簽名處的“沈如晦”三個字，最後一筆的收鋒比往常重了半毫米，像被人用細砂紙磨過又補描的。
“這簽名有問題。”林殊用鑷子夾起記錄冊，對著光傾斜45度，簽名右側浮現出淡淡的壓痕，形狀與“張濤”二字的草寫輪廓重合，“有人用相同的鋼筆，在沈如晦的簽名上覆蓋了自己的筆跡。”
病理科醫生推了推眼鏡，將dna檢測報告遞過來：“手術器械上的指紋比對結果出來了，除了沈醫生和林先生，還有第三組指紋，屬於張濤。更奇怪的是，縫合線殘留的組織樣本裡，檢測出微量的神經抑製劑，和三年前王強體內的成分一致。”
林殊的指腹劃過“神經抑製劑”幾個字，突然想起手術結束後，他昏睡前看到沈如晦站在手術台邊，白大褂的袖口沾著點不自然的白粉末，當時隻當是消毒粉，現在想來，或許是抑製劑的殘留。
“沈如晦當時有沒有異常？”他追問，目光落在記錄冊的麻醉劑量上——150毫克，比常規劑量多了30毫克，足夠讓一個成年人深度昏迷六小時。
“那天沈醫生做完手術就去了急診，說是接到緊急會診。”護士站的老護士長回憶道，“但我後來查了排班表，那天根本沒有急診會診。對了，他走的時候，張濤拿著份文件讓他簽字，兩人在走廊爭執了幾句。”
林殊衝出病理科時，沈如晦正在解剖室處理張濤的屍體。手術刀劃開胸腔的瞬間，肋骨內側的骨膜上，有個極淡的針孔，形狀與注射神經抑製劑的專用針頭完全吻合。
“他不是死於刀傷。”沈如晦的聲音發沉，用鑷子撥開心肌組織，“真正的死因是心臟驟停，刀傷是死後補上去的。有人先注射了抑製劑，再偽裝成他殺。”
林殊將手術記錄冊拍在解剖台上：“那你告訴我，為什麼你的簽名會被篡改？為什麼麻醉劑量超標？張濤在你走後做了什麼？”
沈如晦的動作頓住了。他盯著簽名處的壓痕，突然想起三年前那個雨夜，張濤拿著份“術後觀察報告”闖進值班室，說林霧術後出現排異反應，讓他趕緊簽字申請特效藥。他當時急著去藥房取藥，沒細看就簽了名，回來時發現林霧已經昏迷，張濤說“是正常術後反應”。
“我被他騙了。”沈如晦的指節捏得發白，“他在我簽字的報告上，偽造了用藥記錄，把神經抑製劑寫成了抗生素。手術記錄冊上的簽名，是他趁我不在時補描的，為了讓所有人以為是我下的藥。”
解剖台的托盤裡，張濤的指甲縫裡露出半張撕碎的紙片。林殊用鑷子展開，上麵的字跡是沈如晦的，寫著“抑製劑劑量超標，立即停用”——顯然是沈如晦發現異常後寫的，卻被張濤撕碎藏了起來。
“他怕你揭穿他。”林殊將紙片放進證物袋，“所以殺了王強，嫁禍給你，再偽造現場讓你背上殺他的罪名。”
沈如晦突然抓起手術記錄冊，翻到最後一頁的空白處。那裡有個用鉛筆寫的小字“7”，是他當年做標記的習慣，代表“第七頁有問題”。而第7頁的邊緣，粘著根細小的纖維，與張濤那天穿的白大褂布料完全一致。
“簽名可以篡改，但習慣改不了。”沈如晦的手術刀在纖維上輕輕一挑，紫外線燈下，纖維泛出熒光——是張濤常用的鋼筆墨水成分，“他補描簽名時，鋼筆劃過纖維，留下了證據。”
窗外的雨又開始下了，敲打著解剖室的玻璃，像三年前那個雨夜的回響。林殊看著沈如晦重新縫合張濤的屍體，突然明白有些傷口不在皮膚上，而在被篡改的記錄裡，在被欺騙的信任裡，需要用真相當針線，才能一點點縫補起來。
沈如晦將記錄冊放進證物袋時，指腹撫過自己的簽名。那被篡改的筆畫像道刺，提醒著他：白袍之下，不僅有救死扶傷的手術刀，還有藏在陰影裡的陷阱，稍有不慎，就會變成刺向自己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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