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控室的白熾燈泛著冷光,映得林殊眼底一片清明。她指尖懸在鼠標上,將那段模糊的監控錄像反複拖拽,雪花點在屏幕上簌簌跳動,像極了窗外飄飛的冷雨。畫麵裡,那個穿深藍色夾克的身影正彎腰係鞋帶,動作慢得有些刻意,仿佛在表演一場精心設計的模仿秀。
“再放大十倍。”林殊的聲音打破了監控室的寂靜,技術員連忙操作鍵盤,畫麵瞬間被拉得變形,像素塊像破碎的馬賽克,卻依然能看清男人係鞋帶的手法——左手按住鞋舌,右手將鞋帶交叉成十字,繞兩圈後用力抽緊,鞋跟被拽得微微翹起,露出裡麵深色的襪子。
“不是他。”林殊的指尖輕輕點在屏幕上,十字結的位置被她戳出一個淡淡的印痕,“沈如晦從不打這種十字結。”
技術員愣了愣,推了推滑落的眼鏡:“林哥,十字結不是最普通的係法嗎?我看這動作挺自然的,連拽鞋跟的力道都跟沈隊平時差不多。”
林殊沒說話,轉身從文件櫃裡翻出一個舊相冊,指尖劃過泛黃的紙頁,停在一張訓練基地的合影上。照片裡,沈如晦蹲在地上係作戰靴,側臉對著鏡頭,嘴角噙著點不耐煩的笑。林殊用指腹摩挲著照片裡他的手——左手食指勾著鞋帶末端繞了兩圈,右手拇指死死頂住鞋跟,最後扯出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兩根繩頭留得老長,幾乎要拖到地麵。
“你看這裡。”她把相冊推到技術員麵前,“他說十字結勒得腳腕發麻,執行任務時耽誤事,非要自己發明這種‘鬆垮結’。說萬一遇到緊急情況,不用解鞋帶,一腳就能蹬掉鞋子。”
他忽然笑了笑,眼底泛起些微暖意:“林霧以前總笑話他,說哪有人係鞋帶留這麼長繩頭的,跟拖著兩條小尾巴似的。每次出任務前,都要偷偷把他的繩頭剪短半寸,回來準被他追著罵‘小丫頭片子懂什麼戰術’。”
技術員湊近照片,忽然指著沈如晦的夾克肘部:“哎,這裡有個小洞!”
“煙頭燙的。”林殊點頭,語氣裡帶了點無奈,“去年冬天他在值班室抽煙,林霧搶他的煙,兩人鬨著玩,煙頭掉在袖子上燒出來的。位置就在肘部上麵兩指寬的地方,他一直沒舍得扔這件夾克。”
他轉頭指向監控屏幕,用紅筆在男人的夾克肘部畫了個圈:“你再看這個‘沈如晦’,袖子乾乾淨淨,連點磨損的痕跡都沒有。真正的那件,袖口磨得都起毛邊了,裡襯都露出來了。”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敲在玻璃上劈啪作響,和監控設備的電流聲攪在一起,讓人心裡發悶。林殊重新坐回屏幕前,將錄像往後快進——男人係完鞋帶站起身,右手下意識地往腰側摸了摸,指尖在空蕩蕩的皮帶上頓了頓,才若無其事地插進褲袋。
“這裡也是破綻。”林殊的聲音沉了下去,“沈如晦的腰側總掛著一把折疊刀,林霧送他的生日禮物,軍綠色的外殼,上麵刻了個歪歪扭扭的‘晦’字。他說那是‘護身符’,洗澡都要摘下來放在枕邊,從不離身。”
他調出另一段監控,是上周沈如晦在食堂打飯的畫麵。鏡頭掃過他的腰側,那把折疊刀的輪廓清晰可見,隨著他走路的動作輕輕晃動。“你看,這個習慣他保持了三年,就算穿便裝,也會把刀藏在夾克內袋,抬手時總能摸到。”
技術員忽然“啊”了一聲,手指在鍵盤上飛快敲擊,將畫麵定格在男人轉身的瞬間:“林姐你看!他脖子後麵有塊胎記!”
放大後的畫麵裡,男人的衣領被風吹開一角,露出一塊淡青色的月牙形胎記。林殊的瞳孔驟然收縮,她猛地拉開抽屜,翻出沈如晦的體檢報告,指著“體表特征”一欄——“左鎖骨處有楓葉形淡紅色胎記,直徑約2”。
“位置不對,形狀也不對。”他把體檢報告拍在桌上,紙張發出沉重的響聲,“沈如晦的胎記在左邊鎖骨,像片楓葉,不是這種在脖子右側的月牙形。這是個假貨,從頭到腳都在模仿,卻連最基本的特征都沒摸清楚。”
“可他們為什麼要模仿沈隊?”技術員的聲音有些發顫,“這幾天無麵組織的動靜很反常,會不會是想……”
“想試探我們的底線。”林殊打斷他,指尖在桌麵上敲出急促的節奏,“他們知道沈如晦最近在查軍火走私案,肯定是想混進基地偷情報。先派個人模仿他的樣子晃悠,看我們能不能認出來。要是連係鞋帶這種小事都沒察覺,接下來就該動真格的了。”
他忽然想起什麼,拉開辦公桌最下麵的抽屜,裡麵放著一本林霧的日記,邊角都磨卷了。她飛快地翻到某一頁,上麵用熒光筆標著一行字:“沈木頭的止痛藥總藏在辦公室第三格抽屜,白色藥瓶,標簽被他撕了,怕彆人知道他胃痛。”
林殊的心臟猛地一縮:“他們連這個都知道了……”
他立刻調出基地辦公樓的監控,畫麵顯示昨天下午三點,有個穿清潔工製服的人在沈如晦辦公室門口徘徊了很久,手裡的拖把杆上纏著圈深藍色的鞋帶——和監控裡男人係的鞋帶顏色、材質一模一樣。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那個清潔工就是他。”林殊的指甲掐進掌心,滲出血絲也沒察覺,“他在數沈如晦的步數,看他從辦公桌走到藥櫃要幾步;在記他摸腰側的頻率,算他多久會碰一次折疊刀;甚至蹲在門口看了半小時,就為了學他係鞋帶的姿勢……可他不知道,沈如晦的鞋帶結裡藏著林霧剪繩頭的賭氣,夾克上的破洞沾著他們搶煙時的笑,連止痛藥瓶的標簽,都是林霧用馬克筆重新畫的小熊。”
這些藏在細節裡的溫度,是模仿不來的。
雨勢漸小,天邊透出點微光。林殊抓起對講機,按下通話鍵,聲音透過電流帶著點顫抖,卻異常堅定:“沈如晦,立刻到監控室來。另外,把你第三格抽屜的止痛藥換成維生素片,瓶身彆換。還有——”
他頓了頓,看著屏幕上那個標準到刻板的十字結,忽然笑了:“係鞋帶時,把繩頭再留長兩寸,讓他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沈如晦’。”
對講機那頭沉默了幾秒,傳來沈如晦低低的笑聲:“知道了。順便告訴林霧,她上次剪我繩頭剪得太狠,鞋跟磨破了皮,讓她回來給我貼創可貼。”
林殊掛了對講機,轉頭看向窗外。雨停了,陽光正從雲縫裡鑽出來,在濕漉漉的地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她拿起林霧的日記,指尖拂過那行關於止痛藥的字,忽然發現頁腳還有個小小的塗鴉——一個歪歪扭扭的蝴蝶結,旁邊寫著:“繩頭再長,也逃不過我的剪刀!”
原來那些被時光磨舊的細節,那些藏在爭吵裡的牽掛,早就成了彼此最鋒利的鎧甲。就像此刻,那個試圖模仿的人永遠不會明白,他係得再標準的十字結,也抵不過沈如晦那個鬆垮結裡藏著的、獨屬於他們的密碼。
監控屏幕上,男人還在基地裡慢悠悠地晃蕩,渾然不知自己早已暴露。林殊關掉錄像,站起身時,發現技術員正盯著沈如晦的照片發呆。
“怎麼了?”她問。
“林哥,”技術員撓了撓頭,“我忽然覺得,係鞋帶這種小事,原來也能藏著這麼多故事。”
林殊笑了,望向辦公樓的方向。他仿佛能看到沈如晦係著超長繩頭的鞋帶,大步流星地走來,腰間的折疊刀輕輕晃動,夾克肘部的破洞在陽光下閃著光。
是啊,那些看似不經意的習慣,從來都不是偶然。那是歲月織就的網,把最珍貴的人牢牢網在心裡,任誰也偷不走,仿不來。
喜歡白袍與骨請大家收藏:()白袍與骨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