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柏韻的聲音很輕,卻像一塊巨石,沉甸甸地砸在了書房安靜的空氣裡。
槐稚秀從未見過父親露出這樣的表情。那不是平日裡商界梟雄的威嚴,也不是麵對她時的慈愛,而是一種……仿佛穿透了時光的,深沉而迷惘的悲傷。他的指尖,帶著一種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一遍又一遍地,撫摸著畫中“李衛”那雙被畫家賦予了溫度的眼睛。
“爸爸,你怎麼了?”槐稚秀有些不安地問道,她走上前,輕輕地拉了拉父親的衣袖。
槐柏韻像是從一場悠長的夢中驚醒,他猛地回過神來,迅速收斂了臉上所有的情緒,恢複了平日裡那副沉穩的模樣。他放下畫,用一種若無其事的語氣,再次問道:“爸爸隻是覺得,這位保安……看起來有些眼熟。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李衛。”槐稚秀答道,雖然心中疑惑,但還是乖巧地沒有追問,“就是上次抓住那個狗仔的,身手特彆好。不過人很古板,總是冷冰冰的。”
“李衛……”槐柏韻在口中咀嚼著這個名字,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他沉默了片刻,然後對女兒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容,“畫得很好,秀秀。爸爸很喜歡。你先拿回房間去吧,等爸爸忙完了,再好好欣賞。”
“嗯!”槐稚秀見父親恢複了正常,也鬆了一口氣。她抱著畫,像一隻快樂的小鳥,轉身離開了書房。
書房的門被輕輕關上。
槐柏韻臉上的笑容,在門合上的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他重新拿起那張助理剛剛遞給他的,《關於“古氏夫婦”失蹤案及相關線索追查報告》,目光在“失蹤”兩個字上停留了很久。
然後,他快步走到書桌前,按下了內線電話。
“讓陳博到我書房來一趟。立刻。”他的聲音,冷靜,卻帶著一種不容置喙的威嚴。
……
地下維修間裡,顧念最終沒有啟動腐蝕劑。
那個來自“無”的,冰冷理性的聲音,依舊在他腦海中回響。殺了她,一了百了。這似乎是最優解。
但他隻要一閉上眼,浮現出的,就是槐稚秀那張掛著淚痕的臉,和她那句天真的問話:“你的世界,是什麼顏色的?”
他發現,自己做不到了。
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殺死阿蠍,可以麵對組織的追殺,但他無法再對那個女孩,舉起屠刀。
這無關邏輯,無關利弊。這是一種,已經淩駕於他生存本能之上的,陌生的情感。
他將阿蠍的屍體,拖到了維修間最深處一個廢棄的通風管道內,用厚重的帆布和雜物掩蓋好。他又將那部加密手機關機,拆解,將核心芯片取下,藏在了自己作戰靴的夾層裡。
他需要時間。他必須在組織派出下一批人之前,找到一個破局的方法。
他處理好了一切,悄無聲息地離開了維修間,重新融入了玉槐居的安保體係,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
幾分鐘後,安保隊長陳博,行色匆匆地走進了主宅,敲響了槐柏韻的書房門。
“槐先生,您找我。”
“坐。”槐柏韻指了指對麵的沙發,親自為他倒了一杯茶。這種禮遇,讓身經百戰的陳博,都感到了一絲不尋常的鄭重。
“陳隊長,你手下那個叫李衛的保安,他的全部資料,你這裡有備份嗎?”槐柏韻開門見山地問道。
陳博心中一凜,但麵上不動聲色。“有。李衛的所有履曆,包括部隊的退役證明和前雇主的推薦信,我們都經過了嚴格的背景核查,沒有任何問題。他入職以來的表現,也堪稱完美,專業、儘責,前幾天還……”
“我知道。”槐柏韻打斷了他,“我不是在質疑他的能力,或者你們的工作。我隻是想……再看一遍他的資料。越詳細越好。包括他麵試時的影像記錄。”
“好的,我馬上去取。”陳博雖然滿心疑惑,但還是立刻起身。他知道,槐柏大先生這種級彆的人物,絕不會無的放矢。
很快,一份關於“李衛”的,無比詳儘的電子檔案,被傳送到了槐柏韻書房的電腦上。
槐柏韻支開了陳博,一個人坐在巨大的書桌後,靜靜地翻閱著那份檔案。
姓名:李衛。
年齡:二十八歲。
履曆:前南部戰區雪豹突擊隊成員,服役五年,多次立功受獎,因傷退役。退役後,在東海市一家跨國集團擔任ceo的貼身保鏢兩年。
每一條信息,都完美無缺,天衣無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