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市的冬夜來得格外早，不到五點，窗外已是墨色的天鵝絨，綴著幾顆清冷的寒星。地下指揮中心裡，白色的燈光將每個人的臉都照得有些蒼白，空氣中彌漫著一股由電子設備散熱和濃縮咖啡混合而成的，緊張而高效的味道。
顧念、槐柏韻和陳博三人，圍著巨大的戰術沙盤，已經討論了整整一個下午。關於那個近在咫尺的“搖籃”實驗室，他們製定了數套偵察和滲透方案，但每一種方案都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長老會’的態度不明，這是我們目前最大的變數。”槐柏韻的手指，在沙盤上那片代表著工業廢棄區的紅色區域上，重重地敲了敲，“我們不能確定，當我們對‘搖舟’動手時，他們會選擇袖手旁觀，還是會……將我們視為新的威脅，一並清除。”
“更麻煩的是‘教授’。”淩風的聲音，從一旁的遠程通訊設備裡傳來，“那隻老狐狸雖然丟了老巢，但根據我最新的情報，他手下最精銳的一支，代號‘幽魂’的特種行動小隊，並沒有在音樂會事件中覆滅。他們就像真正的幽魂一樣，徹底消失了。我敢打賭，他們現在，一定也潛伏在臨淵市的某個角落，像一群饑餓的狼，等待著複仇的機會。”
指揮中心裡的氣氛，因為淩風帶來的這個壞消息，而變得更加凝重。
這意味著，他們將要麵對的，是至少三股，甚至更多，敵我不明的黑暗勢力。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複。
槐稚秀一直安靜地站在顧念的身後。她沒有插話，也沒有打擾他們的討論。她隻是默默地，為他們續上咖啡，然後用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將沙盤上的每一個細節，都牢牢地記在心裡。
她知道，自己或許無法像他們一樣，去製定那些複雜的，充滿了殺機的計劃。
但她可以用她自己的方式，去守護這座，正在被陰雲籠蓋的“家”。
當牆上的掛鐘，時針緩緩地指向晚上七點時，槐稚秀終於，輕輕地拉了拉顧念的衣角。
顧念從那複雜的戰術推演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她，眼神裡帶著一絲詢問。
槐稚秀沒有說話，隻是對著他，露出了一個，帶著一絲神秘和溫柔的微笑。然後，她不由分說地拉起他的手，將他帶離了那片充滿了硝煙味的沙盤。
“爸爸，陳博大哥，淩風先生，”她對著指揮中心裡的另外三個男人，微微鞠了一躬，聲音清脆而堅定，“戰爭，是永遠也打不完的。但飯，總是要吃的。今天是顧念回家的第一天，也是……”
她轉過頭，看著顧念，眼眸裡閃爍著比星辰還要明亮的光芒。
“……他重生的，第一個生日。”
一句話，讓指揮中心裡所有緊張的氣氛，都瞬間融化了。
槐柏韻和陳博都愣住了，他們看著槐稚秀，又看了看那個同樣一臉錯愕的顧念。
淩風則是在通訊器那頭，誇張地吹了聲口哨。“喲嗬，我錯過了什麼好戲嗎？生日？我們這位殺神‘無’先生，居然還有生日這種東西？”
顧念的臉上閃過一絲極其不自然的窘迫的神色。
他幾乎已經忘了，在日內瓦湖畔那個溫暖的午後，她曾對他許下的那個關於“重生日”的承諾。
他沒想到，她竟然一直牢牢地記著。
而且，選擇在這樣一個充滿了肅殺與凝重的夜晚，為他兌現這個承諾。
不等他有任何反應，槐稚秀已經拉著他走出了指揮中心。
當他們回到主宅的餐廳時，顧念徹底地愣在了原地。
原本那個充滿了古典與威嚴的長長的紅木餐桌已經被撤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小小的鋪著暖黃色桌布的圓形餐桌。
餐桌上沒有那些繁複的西式餐具，隻擺放著幾副簡單的中式碗筷。
桌子的中央，是一個看起來並不算特彆精致，甚至有些歪歪扭扭的手工製作的生日蛋糕。蛋糕上用巧克力醬寫著幾個同樣有些笨拙的字——“顧念，生日快樂”。
而蛋糕的旁邊，則是一碗熱氣騰騰的散發著誘人香氣的長壽麵。麵條上還臥著兩個金黃色的煎得恰到好處的荷包蛋。
整個餐廳裡，沒有開那盞華麗的水晶吊燈。隻在餐桌上點了幾支溫暖的搖曳的蠟燭。
福伯和廚房裡的王媽，正站在一旁，臉上帶著慈祥而溫暖的笑容看著他們。
這不像一場豪門盛宴。
這更像一個最普通最平凡的中國家庭裡為家人慶生的溫馨的場景。
“這……都是你做的？”顧念看著眼前這一切，聲音有些乾澀。
“嗯！”槐稚秀的臉上，帶著一絲小小的得意，和一絲期待被誇獎的羞澀，“蛋糕是我跟著視頻學的，第一次做可能……不太好看。麵是我親手擀的。他們說過生日的人，吃了長壽麵就能長命百歲。”
長命百歲。
這個，對於普通人而言最樸素的祝福。
對於顧念來說，卻是一個他從未敢奢望過的遙遠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