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是晚上十點半，公交站早就停運了，但沒有關係。
本來也沒有打算坐車，小虎現在滿身滿心都是馬上要噴薄而出的激情，必須用走路這樣的體力運動消耗一下。
他把路線圖展開，借著路燈的光看清楚方向，邁開步子大步向前走。
夜風裡帶著路邊槐樹的清香，腳下的柏油路被白天的太陽曬得還留著點溫度。他走得又快又穩，腿上的肌肉還帶著體訓後的酸脹，卻一點都不覺得累。
腦子裡全是蒙蒙的樣子。
人這一輩子，總得有一次想走就走的旅程，不管不顧，隻朝著一個人走，義無反顧。
小虎長這麼大，連市區都沒去過幾次，更彆說省城了。印象中，隻在小時候跟著大爺來過汽車站，幾年沒見，舊的火車站已經全部拆除，建起了現代化的汽車站。
高大明亮的候車大廳，亮晶晶的地麵和牆麵，還有整齊劃一的座椅，就像小虎的心情一樣，一切都欣欣向榮。
先去買上第一班去省城的車票。
看著嶄新的車票，起點是東昌縣，終點是濟城。
現在是半夜十一點，再有三個小時就可以坐上汽車，六個小時後就能到達省城。
小虎的肚子突然“咕嚕”叫了一聲，這才想起從晚上下課後到現在，他隻啃過半個饅頭。摸了摸口袋，掏出十塊錢，朝著角落裡亮著燈的小賣部走過去。
“老板，來碗泡麵，要紅燒的，再要兩個肉包子！”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大廳裡有點回響，老板是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抬眼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把泡麵和包子遞過來：“小夥子，這麼晚了還趕路？”
小虎笑著點頭，接過東西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打開泡麵桶的瞬間，香味一下子冒了出來，他咽了咽口水，等不及泡軟就挑起一叉子往嘴裡送，燙得直哈氣，卻吃得滿心歡喜。
兩個包子下肚，泡麵連湯都喝得精光，他還是覺得沒飽。大概是心裡的激動太滿，需要用食物來陪伴。
小虎站起來，開始在候車大廳裡亂逛。
坐不住，根本坐不住。
太餓了，實在太餓了。
他又跑回小賣部，看見門口竹筐裡擺著青蘿卜，洗得乾乾淨淨。小虎覺得很好奇怪啊，車站裡為什麼擺著青蘿卜。
小賣部的老板介紹：“這是正宗的濰縣青蘿卜，爽口的，吃了保你舒服！”
小虎沒聽明白老板說的“舒服”是什麼意思，看著青蘿卜青肩白腚，綠瑩瑩的怪可愛，便買了一個，攥在手裡狠狠咬了一大口。
蘿卜的脆勁混著微辣，在嘴裡炸開，他狠狠地咬了一口又一口，辣得齜牙咧嘴卻不舍得放下，又狠狠地咬一口。一邊嚼一邊朝著玻璃窗外笑，好像這樣就能把心裡的躁動都抒發出來。
再等幾個小時，就能坐上去省城的車，就能見到蒙蒙了，一想到這，連蘿卜的辣味都變得甜起來。
“小夥子，多大了？這大半夜的要去哪啊？”一個聲音突然在旁邊響起。
小虎抬頭，看見個穿花襯衫的男人，嘴角叼著根煙，沒點燃，雙手插在褲兜裡，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小虎嘴裡還嚼著蘿卜，含糊地應了句：“去省城。”
“省城？”花襯衫男人眼睛一亮，往他身邊湊了湊，壓低聲音說：“我在省城有熟人，能給你介紹工作，管吃管住，一個月能掙好幾千，比你讀書強多了，要不要去？”
他一邊說一邊打量小虎，見他穿著洗得發白的運動服，身上卻透著股少年人的精氣神，眼神裡又滿是稚氣，心裡便有了盤算。
可小虎壓根沒聽進去。
他滿腦子都是“到了省城先找蒙蒙的學校”“見麵該說什麼”，花襯衫男人的話像風吹過耳邊，一句都沒往心裡去。
花襯衫男人在一旁嘀嘀咕咕說著什麼，他完全沒聽進去，就是覺得這人跟隻麻雀似的，怪煩人，便往一旁躲了躲。
“小夥子，你電話多少，先加個聯係方式，到了省城有事可以找我啊。出門在外，多個朋友總沒有錯的。”
小虎麵色含笑，兩眼直勾勾看著前麵，臉上泛著潮紅。
這人怎麼看著像是缺根筋似的。
花襯衫不舍得放過這樣一條純潔又美好的大魚，又往前湊了湊，“小夥子，怎麼看你這麼麵熟，你是高中生吧，你認不認識縣一中高三的陳曉華。那是我弟弟。你叫什麼名字啊？”
小虎啃著蘿卜，又點了點頭，其實是在想“蒙蒙會不會在學校門口等他”，嘴裡還念叨著：“應該快了吧，天亮就能到了。”
花襯衫男人愣了愣，以為他在問工作的事，趕緊接話：“快！我明天就能帶你去，保證你掙大錢！”
“啊？”小虎這才回過神，眨了眨眼，“掙錢？我不要掙錢，我要找蒙蒙。”
男人皺起眉，覺得這孩子有點不對勁，又耐著性子問：“蒙蒙是誰？你去省城找她乾啥？不如跟我掙錢，以後啥樣的姑娘找不到？”
小虎卻突然笑了，眼裡亮得很：“蒙蒙不一樣。”
他說著，又咬了一大口蘿卜，“嘎吱嘎吱”的脆響在安靜的大廳裡格外清晰。
花襯衫男人看著他惡狠狠大口咬蘿卜的樣子，心裡有點發毛。
這孩子看著瘦，胳膊上的肌肉卻硬邦邦的，真要動手未必能占著便宜，花言巧語又說不動，隻能撇了撇嘴，罵了句“怪人”，轉身悻悻地走了。
小虎看著男人的背影，絲毫沒在意，隻是繼續把剩下的蘿卜啃完，然後摸出懷裡的信紙。那是蒙蒙寫給他的最後一封信，他借著大廳的燈光，又讀了一遍，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馬上就要到兩點鐘了，第一班車即將發車，候車廳裡響起了音樂聲：“彆問我是誰，請與我相戀......彆問我是誰，請和我麵對......”
小虎跟著哼唱：“彆問我是誰，請與我相戀......彆問我是誰，請和我麵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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