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寶女摸不著頭腦:“啊?咱倆誰不規矩?你可不要憑空誣陷好人啊。”
她說著便上前幫忙整理,兩人拾掇完東西,鄭寶女又拉著她的手說了好一通“苟富貴,勿相忘!”
清嘉閣的女使和伺候的侍奴已經在外等待多時,顧棠不便拖延,便回頭叮囑:“明珠,要是有人來找我,就把這事兒告訴他們,彆讓人白等。”
鄭寶女字明珠。她想起那日的事,點一點頭,頗講情義:“這是自然。”
顧棠隨之到清嘉閣去。
那是一間寬闊溫暖的華居,跟蕭漣現居的寢殿僅一壁之隔。室內專門辟出來一所小書房,筆墨紙硯齊備,還有幾樣花瓶玩器。清嘉閣左拐能直接去書房,有一位女使、數名侍奴,專門照應。
顧棠專門估測了一下牆壁的厚度,按照目前的這個隔音水平來看,除非冬夜北風呼嘯,否則她要是在這屋裡顛鸞倒鳳、震得沸反盈天,蕭漣保準兒能聽個現成的。
……不過她也不會在這兒顛鸞倒鳳。清嘉閣有專門的人隨時等待傳喚、遞送文書,二十四小時聽候差遣,讓人聽見,成何體統?
顧棠搬來清嘉閣後,蕭漣想見她就更容易了。
倒不完全是他想見,而是很多事宜他都隻想叮囑顧棠去做,交到其他女史手中,他不那麼放心。
也就在這幾天,林青禾、李泉,都先後去找過她。鄭寶女也如實說顧棠已經搬走了。
而後僅僅兩日,清嘉閣一個伺候她的侍奴害了腹痛病,不知道是吃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吃壞了,一時病倒。
這個小郎正是給顧棠專門管理一應茶飯的,他突然病倒後,膳房便調另一個人去接了此人的差事——叫得便是李泉。
李泉也由此升為二等侍奴。
其他人隻是覺得他運氣好、眼熱他怎麼走了這樣的狗屎運,竟然能去伺候顧大人。隻有李泉自己清楚,先是一包宮裡驅逐蟲鼠的過期耗子藥,再掏出他攢下來的微薄積蓄賄賂掌膳……事情便順理成章。
成了二等侍奴後,他的手終於沒有再潰爛下去。
李泉忐忑地邁進那道門檻。清嘉閣裡暖香四溢,寫字聲沙沙作響,她沒有穿官服,一件家常的淡青色大袖袍,繁花似錦的花樣攀上她的衣袖,墨黑的長發用一根桃木簪子挽著。
顧棠望著紙麵沉思。
李泉不識字,他隻是悄悄看著她。隱蔽地、小心地,像是一個偷溜進來的小毛賊,他似乎也正在偷東西——在偷看她。
他將托盤上的茶盞輕輕放在顧棠手邊。她仍沒發覺,在專心致誌地想事情,鬆散隨意而綰的發絲溜出來一縷,落在她的耳邊。
顧大人身上有一股很輕柔的水墨書卷氣,明明不濃鬱,卻香得讓人心焦。他本該這就退出去,卻還是很小聲地叫了一句:“顧大人……”
顧棠竟真的聽到,隨後抬眼。
他將畢生記得這個和煦的冬日,記得她這雙溫柔的眼睛。
李泉呆在原地,連話都沒說出來。顧棠倒是有些驚訝,她掃了一眼旁邊的茶,笑道:“你怎麼被調來這裡了?”
李泉低下頭,又飛快地看了她一眼,說:“是膳房安排的。大人以後想吃什麼都告訴我,這次是真的,我什麼都會做的。”
“什麼都會做?”顧棠重複了一遍。
李泉驚覺這句話似乎有什麼曖昧的另一種含義,他喉結微動,又怕被發現,扯了扯遮蓋著喉嚨的那塊布,小聲道:“……做飯。”
“我也沒說什麼彆的呀?”顧棠笑了笑,隨後道,“好了,你忙吧。要是累了就在我這兒偷偷歇一會兒,我不會告訴彆人的。”
李泉點點頭,耳垂不知不覺地紅了。他的心跳得好快,便覺得是這裡太溫暖、太熱,不禁埋怨自己命賤,非得出去受凍才舒坦。
可是他的心真要跳出來了,似乎一說話,就要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他不能跟顧大人說這麼多話,他的手都軟了,怕自己膝蓋也軟下去,不知廉恥地求她。
求她什麼呢?……求她……
李泉隻是在這兒陪了一小會兒,臉頰便熱得滾燙滾燙的。他實在怕自己太沒出息,連忙以去看茶爐子為由先離開。
出了清嘉閣,一道冷風迎麵刮過來,刀子一般。他渾身一激靈,終於清醒了些。門口,正有一個長相清俊,頎長高挑的男人正跟門口的女使說些什麼。
林青禾都要急死了。
他一回去就被內侍長派遣了一個繁忙精細的活兒,夜以繼日地趕工。等他終於趕完工期,又得知妻主已經搬走了。
林青禾心如火焚,馬上跑過來想見她。然而看守清嘉閣的女使不近人情,隻道:“顧大人忙得很,不是什麼人都見的。”
林青禾立在門外,讓風吹得雙手冰冷。就在此時,一個年輕的小郎從裡麵掀簾出來,麵頰緋紅。
林青禾一下子盯住他,從腦海中冒出無限的揣測和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