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的麵頰紅了一片,神情不正常。林青禾隻一眼便能判斷出。
他在顧家生活了這麼多年,花樣百出想要博得妻主一點兒憐愛的人,林青禾見得太多。他的思緒不禁偏移,揣測這個不過十七八歲的少男在裡麵乾了什麼。
他大著膽子牽妻主的手了嗎?
他跪在地上求妻主收下他了麼?是不是想把後半輩子都靠在她身上?
他是不是不知廉恥地寬衣解帶,求妻主伸出手肆意地撫摸、蹂|躪他?還是跪下來想要用嘴侍奉她?
林青禾想得太多。他覺得李泉齷齪,更覺得自己齷齪。他是在後院生活過的人,比李泉更清楚那些伎倆……林青禾的手緊攥著衣袖,袖口的布料被他手心裡的汗浸潤,揉搓出一片褶皺。
林青禾看他時,李泉也在觀察對方。他看出對方生得清俊,如一株文弱的翠竹。
他莫名覺得自慚形穢,正要躲過去繞開。身後的門扉卻忽然響了一下,厚厚的簾子撩起來。
“等等,你的手……”顧棠掀起門簾要對李泉說什麼,迎麵猛然見到林青禾,她微微一怔,“禾卿?”
顧棠隨即對門口當值的女使道:“娘子海涵,這是我故人。”
這位女使是宮中編製,是三泉宮內宰的手下,主要負責連通內外宮、以及一部分警戒治安的工作。她客氣道:“既是顧二娘子相識,你們先說話。”
語罷,便向彆處而去,騰出一塊兒可以講話的地方。
林青禾目光清凝,眼珠不錯地看著她,急忙向前數步牽住她的手,好不容易見到,他生怕自己眼窩子太淺,還要她哄,忍了又忍,道:“妻主……這樣冷的天,你怎麼穿著單衣就開門,站在風口裡,這樣不顧惜自己。”
他說著便將門檻內架子上掛著的披風取下來,為顧棠整衣。顧棠任由他如此做,微笑道:“本想隻說幾句話,便沒顧上,誰知道你來了。”
光是林青禾叫得“妻主”這兩個字,就宛如晴天霹靂般,轟然一聲降在李泉的心門上。
他一時呆愣,看著林青禾認真而嫻熟地給她係披風,整理衣袖和腰間的革帶香囊。
妻……妻主?
他……他是……?他竟然跟過顧大人嗎?
響雷般的震驚勁兒還沒過去,更多的慚愧湧了上來,讓李泉的臉上、脖頸,都因恥意而泛起紅。
除了年輕些,他一點兒也比不上這位郎君。沒有人家好看、沒有他的身姿氣質……他就像是一隻卑鄙的小老鼠,在陰暗的地方穿梭,顧大人灑了一點米給他,他就要賴上去。
李泉垂下頭,望著自己的腳麵。他很想走,可是移不開腳步。他在想那包去年的耗子藥,他應該自己吃掉,治一治腦袋裡的癡心妄想——
要是真的求她收下自己,顧大人一定會覺得很好笑。就跟小殿下罵得那樣,下三等的賤仆,居然想著怎麼勾引女人。
李泉的腦海混亂一片,喉嚨泛上來一股莫名的苦味兒。就在此刻,忽然聽見她的聲音。
“對了,我出來是想問,你的手怎麼樣了?”顧棠道,“那些藥有用嗎?”
李泉又是一呆,他沒做好回話的準備。顧棠便抓住他的手腕看了看。
皸裂的傷痕愈合了,一道疤挨著一道疤,結痂的地方深紅一片。他瑟縮了一下想馬上抽走,顧棠微微用了點力,摁住他。
“大人……”他的聲音小得像蚊子叫喚,“彆看……”
這回聲音實在太小了,顧棠沒有裝聾也真的沒聽清,她問:“什麼?”
李泉的手看上去沒那麼觸目驚心了,但舊傷難愈。藥效雖然不夠,但起碼沒什麼地方還滲著血了。
顧棠鬆開手,道:“禾卿,閣中書案後的櫃裡還有治外傷的藥,你去拿給他。”
她脖頸的傷已經好全了,加上穿得又厚,交領遮住痕跡,所以禾卿給她係披風也不曾發現。既然已經用不上藥,還不如送給李泉,放著也是浪費。
林青禾的目光一直在盯著李泉,凝視著妻主抓著他的手。他不自覺地皺了下眉,不是因為彆的,是覺得李泉的手不乾淨。
顧棠一吩咐,林青禾便應聲去取。他取了藥折返出來,在門口把藥交給李泉。
李泉伸手去接,一眼看到林青禾的手指修長白皙,手上隻有做針線和研墨磨出來的薄繭。他比之不如,飛快地抬眸看了他一眼。
沒想到林青禾也在看他。他的目光並不嚇人,也沒有恐嚇和威脅,更不像小殿下那樣瞧不起任何人,而是嚴謹又沉默地審視起來。
……沒錯,是審視。就像是審視一匹馬值不值得買、一隻狗值不值得養。林青禾將他從頭審視到腳,沒說什麼,退後兩步,收回了目光。
李泉緊握著藥。
他覺得有點窒息,同時也感到男人的戰爭悄無聲息地開始了。他冥冥之中意識到,林青禾覺得他給顧棠提鞋都不配。
李泉心中七上八下的,他拿了藥差點轉身就要走,最後才猛地想起來道謝:“顧大人……謝謝您總是這麼好,我、我實在無以為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