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王大軍攻下了鑠州,與鴻京隔江相望。
消息像長了翅膀的炮仗,劈裡啪啦炸響了整個南鴻,順便還把周邊幾個國家震得抖了三抖。
天下震動,風雲詭秘。
鴻京城的小皇帝宇文晟摔碎了一地的玉瓷,數個宮女倒在血泊裡,茫然看著天空。他恨那些作亂的世家,但此時更恨鑠州城裡的闖王王霸天,最恨的卻是那個沒有以死守城卻偷偷棄城逃跑的韓堅!
毫不意外,韓堅在鴻京城的所有親人全被處死。
當然,小皇帝現在所做的一切,與說書先生們無關。他們現在忙得腳不沾地,唾沫星子能淹死三撥聽眾,把闖王血戰鑠州、天神附體踏破雄關的事跡編出了十八個版本,一個比一個玄乎。什麼闖王一聲吼,城牆抖三抖;什麼義軍將士個個銅頭鐵臂,刀槍不入!
縱然說書先生們說得天花亂墜,但此時的鑠州城內的景象,像是閻王爺剛開完聯歡會留下的現場。
城牆上下,屍積如山,血水滲進青石縫裡,凍成了暗紅色的冰溜子,踩上去嘎吱作響,像是在咀嚼骨頭。空氣中彌漫的味道那叫一個豐富:血腥氣、焦糊味、金汁的惡臭、還有屍體開始腐敗的甜膩,混合在一起,直衝天靈蓋,保證聞一下三天吃不下飯。
義軍士兵們,或坐或躺,靠在殘破的牆根下,眼神空洞,臉上除了血汙就是麻木。連續的高強度作戰和巨大的傷亡,早已榨乾了他們最後一絲力氣和心氣。歡呼?那是昨天城門剛破時的事兒了。現在,活下來的人隻想找個暖和點的地方,閉上眼,睡他個天昏地暗,最好醒來發現這隻是一場噩夢。
王霸天本人,此刻正癱在原先鑠州守將韓堅的那張虎皮大椅上。
他渾身上下裹得跟個木乃伊似的,臉上燙起的燎泡塗滿了黑乎乎的藥膏,使得那道刀疤更加猙獰。稍微動一下,就疼得他齜牙咧嘴,倒吸涼氣。
“媽的,這鑠州,真他娘的硌牙!”王霸天有氣無力地罵了一句,聲音沙啞得像破風箱。他看著廳外院子裡忙碌著收拾殘局的士兵,還有那些被抬下去,估計挺不過今晚的傷號,心裡頭沉甸甸的,半點沒有打下雄城的喜悅。
這勝利,是用兄弟們的命堆出來的,是慘勝,是僥幸!他自己比誰都清楚,最後要不是城頭莫名其妙起了那把邪火,擾亂了守軍陣腳,他現在估計已經和趙鐵錘,哦不,趙必勝一樣,在城下涼透了。
想到趙鐵錘,王霸天心裡更堵得慌。這憨貨跟了自己這麼多年,從山裡到邊城,再到這鑠州城下,最後連句遺言都沒留下。
“闖王,初步清點完畢。”老劉頂著一對碩大的黑眼圈,腳步虛浮地走進來,聲音比王霸天好不了多少,“我軍陣亡逾萬,重傷者不下五千,輕傷幾乎人人帶傷。糧草幾乎耗儘。繳獲的軍械不少,但守軍撤退時,燒毀了大半府庫……”
王霸天閉著眼,擺了擺手,示意老劉彆念了,越聽心越涼。
就現在這狀態,彆說渡江去打鴻京了,能不能守住鑠州都是個問題。城外說不定朝廷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城裡這點殘兵敗將,餓得前胸貼後背,能頂幾天?
“闖王,”陳世勝不知何時也走了進來,他看起來倒是比王霸天和老劉齊整些,隻是袍角沾了些灰燼,眼神深處似乎還殘留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亢奮餘燼,
“鑠州已下,我軍雖疲,然聲威已立!當務之急,是穩定人心,重整旗鼓。”
王霸天掀開眼皮,瞥了他一眼,沒吭聲。
他現在看到陳世勝,心情有點複雜。這家夥的計策確實狠,也確實幫他打下了鑠州,可這代價也太大了點。而且最後關頭那把火,到底是怎麼回事?他總覺得有點蹊蹺。
陳世勝似乎沒察覺到王霸天的異樣,繼續道:“鑠州乃重鎮,需得力之人鎮守。劉師爺老成持重,心思縝密,由他留守鑠州,安撫百姓,整頓防務,最為妥當。”
王霸天琢磨了一下,覺得有理。老劉這人謹慎,守城應該靠譜。他點了點頭,對老劉道:“老劉,那就辛苦你了。鑠州交給你,給老子看好了!彆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老劉心裡叫苦不迭,這哪裡是鴨子,分明是個燙手山芋!但看著王霸天那不容置疑的眼神,也隻能硬著頭皮應下:“屬下定當竭儘全力。”
“至於我等,”陳世勝話鋒一轉,“應即刻返回邊城!邊城乃我軍根基,糧草儲備、兵源補充皆賴於此。此番傷亡慘重,亟需休整補充。可將陣亡將士遺骸一並運回,交由度難大師統一超度安葬,既可告慰英靈,亦可凝聚軍心民心!”
提到陣亡將士,王霸天臉色一黯,沉默片刻,重重歎了口氣:“就這麼辦吧!老子也累了,回邊城歇口氣兒。”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這座浸透了鮮血的城池裡多待了。
於是,在占領鑠州的第三天,王霸天便下令,由老劉率領萬餘狀態稍好的士兵留守鑠州,自己則與陳世勝等人,帶著數千傷殘之士,以及裝載著數千陣亡將士遺骸的馬車,踏上了返回邊城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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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時氣勢洶洶,如同燎原烈火;歸時偃旗息鼓,活像打了敗仗的潰兵。
隊伍沉默地在官道上行進,車輪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聲響,如同送葬的哀樂。沒有人說話,隻有傷兵偶爾壓抑的呻吟和呼嘯而過的北風。
段恒生在隊伍抵達邊城前就收到消息。他那山陵使衙門,如今業務範圍是越來越廣,都快成邊城的情報中轉站了。聽著探子彙報那駭人聽聞的傷亡數字,段恒生一邊嗑著不知道從哪兒順來的瓜子,一邊嘖嘖搖頭。
幾天後,王霸天的隊伍終於看到了邊城那熟悉而略顯低矮的城牆。比起鑠州的巍峨,邊城簡直像個土圍子,但此刻在殘兵敗將眼中,卻比世上任何地方都親切。
城門口,稀稀拉拉地站了些迎接的人。大多是陣亡將士的家眷,得知親人魂歸故裡,早早便在此等候,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哭泣聲。
王霸天看著這一幕,心裡更不是滋味,連場麵話都懶得說,揮揮手,示意隊伍直接進城。
段恒生穿著他那身漿洗得發白的僧袍,站在義塚的入口處,身後是已經提前挖好的無數墓穴,像大地張開的嘴巴,等待著吞噬悲傷。
“阿彌陀佛。”看著緩緩駛來的、滿載屍骸的馬車,段恒生臉上習慣性地掛起悲憫。
王霸天走到段恒生麵前,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最終卻隻是重重拍了拍段恒生的肩膀,一切儘在不言中。
“闖王節哀,將士們魂歸故裡,亦是解脫。”段恒生公式化地安慰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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