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老心中波濤洶湧，麵上卻愈發顯得和藹。他順著啟所指的天空方向，撫須緩緩點頭，語氣帶著一絲循循善誘：“原來小友來自……上方。想必是遭遇了意外，才流落至此吧？”
他不敢直接詢問上界或秘境詳情，生怕觸犯什麼禁忌，隻能用模糊的“上方”和“意外”來代指。
啟的目光依舊茫然，他對“意外”、“流落”這些詞彙毫無概念，隻是隱約感覺到對方似乎在回應自己那個關於“家”的模糊意念。他不再指向天空，隻是靜靜地看著孫長老，似乎在等待下一步的“互動”。
孫長老見啟沒有更多表示，心下稍定，覺得自己的猜測或許八九不離十。他看了一眼仍僵在一旁、舉著道袍的女執事，微微頷首。
女執事這才鬆了口氣，再次小心翼翼地將道袍遞近一些，語氣愈發柔和：“小……小前輩，先將衣服穿上可好？”她下意識地用上了敬稱，畢竟若真來自“上方”，輩分恐怕高得嚇人。
啟的注意力再次被那件青色道袍吸引。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赤裸的身體，又看了看道袍，似乎在進行某種簡單的對比。他伸出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道袍的布料。
觸感柔軟，略帶粗糙，與肌膚的細膩溫潤完全不同。
他似乎覺得這種觸感不算討厭，又或許是因為孫長老和女執事持續發出的、相對平和的波動讓他降低了本能排斥。他學著女執事之前示意的樣子，有些笨拙地、嘗試著將手臂伸向道袍的袖子。
他的動作很是生疏，甚至分不清前後左右，手臂差點捅破衣袖。女執事看得心驚膽戰，又不敢貿然幫忙，生怕再次引發那可怕的反震。
好在啟的學習能力似乎遠超常人，在差點撕壞道袍的前一刻，他調整了動作和力度，終於將一條手臂穿入了袖中。接著是另一條手臂，然後是係上前襟的帶子……
整個過程緩慢而笨拙，如同嬰兒第一次學習穿衣。但他終究是靠著自己，將那件對於他體型而言略顯寬大的青色道袍勉強裹在了身上。
寬大的道袍套在他完美修長的身軀上，顯得有些空蕩，卻莫名為他那絕世的容貌和空靈的氣質增添了幾分人間煙火氣，雖然依舊格格不入，但至少不再赤身裸體，讓周圍緊張的氛圍緩和了不少。
孫長老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此子學習模仿動作的速度快得驚人，偏偏又對常識一無所知，這種矛盾越發印證了他的猜想。
“甚好，甚好。”孫長老微笑著點頭，試圖拉近關係，“小友初臨此地，想必諸多不適。我青嵐宗雖是小派，卻也備有粗茶淡飯，不如隨老夫先去稍作歇息，再從長計議如何？”
他說話間，對劉雲執事使了個眼色。劉雲會意，立刻悄悄吩咐一名腿腳麻利的弟子速去準備些清淡飲食和靜室。
啟對“粗茶淡飯”、“歇息”、“從長計議”依舊聽不懂，但他捕捉到了孫長老語氣中的邀請意味，以及那股持續釋放的、令人舒適的安撫性波動。他歪著頭想了想，又看了看周圍那些依舊好奇又畏懼地盯著他的弟子，最後目光落回孫長老身上，然後……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這個簡單的回應，卻讓孫長老大喜過望！能溝通就好！隻要不是完全無法交流，就有機會弄清來曆，甚至結下善緣！
“小友請隨我來。”孫長老做出引路的手勢，率先朝著廣場外一條青石小徑走去，步伐放緩，生怕啟跟不上。
啟看著孫長老移動，又低頭看了看自己被道袍覆蓋的雙腳，再看了看堅實的青石地麵。他學著孫長老的樣子，嘗試邁出腳步。
“啪嗒。”
他的腳掌結結實實地踩在青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一種實實在在的、承載著身體重量的觸感從腳底傳來，與在鴻蒙中漂浮的感覺截然不同。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品味這種新奇的觸感。然後，他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起初步伐還有些僵硬和小心翼翼，但很快，他那完美道軀的強大協調性和學習能力便展現出來，步伐迅速變得平穩自然，甚至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韻律感，悄無聲息地跟在了孫長老身後。
他所過之處，周圍的弟子們紛紛下意識地後退讓路，眼神複雜地看著這個神秘、強大卻又懵懂的少年。
劉雲執事和那位女執事連忙緊隨其後，神色警惕又恭敬。
一行人穿過演武廣場，沿著青石小徑，走向不遠處一片掩映在蒼翠竹林中的精舍院落。沿途遇到的其他弟子，看到孫長老親自引路，身後還跟著一個穿著不合身道袍、容顏絕世、眼神卻空洞陌生的少年，無不麵露驚詫，議論紛紛。
啟的目光則不斷地被沿途的新事物所吸引。
路旁隨風搖曳的翠竹，竹葉沙沙作響。花圃中盛開的、散發著淡淡清香的無名靈花。屋簷下懸掛的、雕刻著鳥獸圖案的銅鈴。甚至地上爬過的、一隻背著殼的小蟲蝸牛）……
他的腳步時不時就會慢下來，甚至停頓，專注地看著那些東西，眼中充滿了純粹的好奇。有時還會下意識地抬起手，似乎想去觸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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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次他停頓，孫長老也隻好耐心地停下等待，心中愈發肯定此子絕非尋常。劉雲執事則緊張地注意著四周，生怕啟對什麼東西產生“過度”興趣，造成破壞。
好在啟隻是看，最多伸出手指虛點一下，並未真的做出什麼出格舉動。
終於，一行人來到了一間布置清雅、窗外竹影婆娑的靜室之內。
靜室中央擺放著一張梨花木桌，桌上已經擺好幾樣清淡的素食點心和一壺熱氣騰騰的靈茶。一名雜役弟子正垂手恭立在一旁。
“小友請坐。”孫長老引著啟在桌旁的一張椅子上坐下。
啟學著孫長老的樣子，有些僵硬地坐在了堅硬的木椅上，身體挺得筆直，寬大的道袍更顯得他身形清瘦。他的目光立刻被桌上那些造型精致、散發著淡淡食物香氣和微弱靈氣的點心所吸引。
孫長老親自拿起一雙白玉筷子，夾起一塊晶瑩剔透、仿佛蘊含著蓮葉清香的糕點，放入啟麵前的一個小碟中，和藹地笑道：“小友想必許久未曾進食，這是我青嵐宗特有的‘清心蓮蓉糕’，以山間靈蓮蓮子所製，口感清淡，蘊含些許靈氣，或對小友身體有所裨益。請嘗嘗。”
他做了個“請用”的手勢。
啟低頭，看著碟子裡那塊小小的、白色的、散發著誘人香氣和靈氣波動的糕點。這種“東西”……是可以……放入“裡麵”的？他還沒有進食的概念）
他學著孫長老拿筷子的樣子，笨拙地用手指捏起那兩根細長的白玉筷子。他的手指力量控製依舊粗糙，隻聽“哢嚓”一聲輕響，那雙質地堅硬的靈玉筷子竟被他直接捏斷了一根！
孫長老：“……”
劉雲執事：“……”
雜役弟子嚇得一哆嗦。
啟看著手中斷掉的筷子，又看了看碟子裡的糕點，眼中再次浮現出困惑。為什麼這個東西這麼容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