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酒客被勾起好奇,笑著走過去,一邊還拿筷子指著:“這狗找什麼?莫不是還有肉?”
掌櫃忙喝止:“彆靠近!裡邊不乾淨!”
然風吹燭影,一陣“咯咯”的聲音自底下傳來,像有人在咬骨頭。
眾人麵色微變。
掌櫃急得滿頭是汗,正要遮掩,忽聽“哢嚓”一聲,後廚連著前堂大廳的地麵轟然塌了下去,磚石滾落。
地麵下,露出一層昏暗的地窖。
地窖裡,一個瞎眼老人正盤腿坐在案前,雙手在剁案上起落。
那剁刀一下一下,節奏穩定。
眾人定睛看去,那案上擺的不是豬肉——而是一條人的手臂。
有人尖叫:“那是——人!”
燭火被風吹滅半盞,濃煙翻滾。
地窖深處的光影隨風搖晃,人們看清了:一具具屍體被懸掛在鐵鉤上,有的少臂,有的缺腿,麵色灰白,嘴角還殘留油漬。
血順著肉條滴下,落入木桶。
老瞎子手上的刀依舊在剁,嘴裡輕聲喃喃:“要剁細,客官才吃得香啊......”
掌櫃跺了跺腳,嘶聲道:“住手!彆剁了——”
老瞎子頭也不抬,隻道:“掌櫃,今夜要做的還沒完,明日富家人還要百籠。”
眾人如墜冰窖。
富商低著頭,呆呆看著那口案台,忽然捂嘴嘔吐。
文士跌坐在地,顫聲問:“這......這包子裡......是什麼......”
掌櫃的臉色“唰”地一白,厲喝:“都彆動!去關門!”
可是那坍塌再也掩不住腥臭。
鮮紅的血液順著縫隙緩緩滲出,順著石板流到廳堂。
片刻間,空氣裡彌漫起鐵鏽味。
有人驚叫,有人跌倒,有人掀開地上的木板,下一刻,慘叫連連。
“是人——!”
“那是人的——人的肉啊!”
整個客棧亂成一團。
有人往外逃,有人嘔吐,有人跌在血裡嚎哭。
周青依舊站在門外。
灰氣繚繞,他眼中無喜怒,隻是靜靜地看著那座客棧從喧鬨變為混亂,又逐漸寂靜。
街上行人聚攏,看見那血流出門,紛紛驚懼,片刻後,哭喊聲、怒罵聲此起彼伏。
有人放火,有人破門,地底的秘密徹底暴露。
周青轉身,繼續往東走。
陽光照在他背上,灰氣一絲絲散入風中。
他沒說一句話,也沒回頭。
隻有那客棧的紅燈籠,在火焰中化作黑灰,緩緩墜落。
——
重光主星,雨水很多,不知是臨海的緣故,還是這裡本身雨季更長。
天地間濕漉漉的,空氣清新。
周青慢慢走著,衣服濕透,頭發貼在肩膀,眼神空洞,對眼前的一切既不理解,也不在意。
然而,他每一步踏下,都像在攪動天地間無形的脈絡。
街上的人,巷裡的狗,樹上的鳥,甚至風中揚起的灰塵,都悄然偏離原本的軌跡。
他就像一個旋渦,無聲地吸引每一縷因果,重塑每一個命運的分支。
灰氣在他身邊輕輕翻動,像風吹起的霧。
即便有人匆匆走過,也會在不知不覺中感到異樣——煩惱忽而消散,劫難又無聲降臨。
世間的因果,在他前方慢慢扭曲、變形,又在身後悄悄平複。
——
在每一片古界之中,凡俗的生靈,總是遠遠多過修士。
尋常一座不大的門宗,動輒占地十萬裡,廣者甚至百萬裡疆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