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瑾看他一眼:“你這算……推演?”
“因果。”周青又說,“此人執念重,老者不讓他走,是因先前妻死戰亂,他不忍再失。執念與執念……相衝。”
他頓了頓,輕聲道:“因果不玄,皆在人心。”
牧瑾忍不住笑了下,“師兄,你這話越來越像以前的你了。”
周青愣了一下,沒聽懂,但又若有所悟地看著她。
“以前的我?”他遲疑地問。
“嗯,”牧瑾微笑著,“你啊,當年可是會站在高台傳法之人,那時就大道理一套套的,說話也是玄而又玄,現在,也是這樣。”
周青低聲笑了笑,“那我改一改。”
“不必,不必,師兄什麼模樣都好,我都喜歡。”牧瑾抓著他的手臂,貼在他的身側,柳葉眉好看的彎起。
周青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引得牧瑾更笑,她是第一次見他還會有這種表情。
——
他們又往前走。
一路上,見過一對貧苦的兄妹因一塊麵餅爭執,又見山林中一隻受傷的白鹿被獵人所救;
見村婦夜半獨自拜月,祈願亡夫來夢中相見,也見流浪修士在破廟中爭奪一塊靈石而兩敗俱傷。
牧瑾常常忍不住感歎:“世間真亂。”
周青卻隻是搖頭,語氣平靜:“不亂。各有因果。”
他有時會停下腳步,蹲在路邊,看一株快要枯死的草,一看就是半天。
牧瑾見狀,輕輕問道:“你又在看什麼因果?”
周青指著那株草,聲音低緩:“它根下有蟲。蟲食草根,草將死。若無風雨,蟲不至。若無雨,草不生。草與蟲,本無怨。”
牧瑾愣了下,隨即輕聲笑出聲來:“那你說,這也是因果?”
“是的。”他頓了頓,眼神清明了幾分,“這是因果。”
牧瑾看著他那安靜專注的神情,心中莫名泛起些許酸意。
這一程,他們行過山川、渡過城鎮。
周青不再茫然,隻是默默觀察著——凡人爭鬥、修士求道、親情糾纏、生死離彆。
無論貧賤或尊貴,他都靜靜注視。
他曾在街角看見一名少女背母行乞,便輕聲道:“情生……便有執。執深……則生變。情越重,果越烈。”
又看一城商賈相互傾軋,歎息道:“利生爭,爭無止。若不止,必有覆。”
漸漸地,他的眸中開始流轉出一種奇異的光,那是能洞徹萬事背後的絲線。
那些絲線交織、牽扯、糾纏,在他心中形成了一種模糊的秩序。
他在默默觀世,而世間的萬象,也在他的心中逐漸彙聚成一張浩瀚的“因果之網”。
牧瑾看著他,她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周青自己也不清楚,隻是那一日,火光映在他眼中時,灰意幾乎已全然散儘。
這段平靜的歲月,就在無聲中流逝。
誰也沒想到,這一路的所見所感,最終在未來的某一刻,會化作震動天地的極限回響。
——
就在兩人行走在大地上時,天空忽然傳來低沉的轟鳴聲。
幾艘巨大戰船破雲而出,劃開長空,帶著雷霆的氣息從他們頭頂掠過。
戰船周身纏繞著靈光與雷電,每一艘都足有千丈之巨,船底的雷光閃爍,雷意彌漫,映亮了半邊天。
在高空上,主艦之中,彭長霄倏然從艙內踏出。
他步履極快,幾乎是神光閃爍之間,已至甲板。
風卷衣袍,他站在高天之上,下方無邊大地。
他忽然抬手,沉聲道:“停下!”
霎時間,七艘龐大戰船幾乎同時止步,懸停在萬丈高空。
船體穩若山嶽,靈陣環繞,整片天地的氣機都被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