準備洗漱下去灶房準備早飯,誰知一開門先瞧見院裡掛著草白色床衽和衾被,許是洗了沒多久,床衽下滴答了幾滴水漬。
這是裴公子榻上的衾被,她昨天貼身蓋過。
昨天重重包裹著她,密不透風往她肌膚裡鑽的雪鬆香氣息都是裴鐸身上的味道。
薑寧穗下意識看了眼北邊屋子,屋門關著,窗牖半開,她從縫隙裡隱約窺見青年搭在桌沿邊的玉色袖袍,想到昨天的事,薑寧穗臉上又攀上一抹難堪的羞臊。
她慌亂收回視線鑽到灶房裡,洗漱後開始準備早飯。
不多時,灶房外傳來腳步聲。
薑寧穗以為郎君過來了,她給木盆裡添了些熱水,端著木盆笑語嫣然的轉向灶房門口:“郎——”看見踏入門內的人是裴鐸,那聲‘君’硬生生被她咽了回去,慌忙改口:“裴公子。”
青年身量極高,他今日穿了身玉色交領長袍,玉簪束發,在踏入灶房門時,被光影投射而來的影子一瞬間覆壓在薑寧穗身上。
裴鐸頷首,叫了聲:“嫂子。”
他將一兩銀子放在窗牖旁的桌上:“嫂子,我沒時間去鎮上采買,這一兩銀子你收著,還需麻煩你幫忙采買做飯。”
青年臨了又補了一句:“這是我這個月的口糧費用。”
薑寧穗從小到大就沒見過這麼大的銀兩,見過最多的錢也不過是幾十個銅板,就連趙家給薑家的五兩銀子她都沒瞧上一眼。
而且,就裴公子一個人,一個月哪能吃一兩銀子,這一兩夠他吃好幾個月了。
薑寧穗如實告訴裴鐸一兩銀子夠吃幾個月。
青年聞言,淡聲道:“嫂子看著置辦罷。”
等趙知學起來,薑寧穗把這事告訴他,趙知學寬慰道:“沒事,到時他再給夥食費,你先不收就成。”
對於裴鐸一個月拿出一兩銀子的夥食費,趙知學多少有些驚訝。
要知道窮苦人家為了一兩銀子能賣女,他們家為了娶薑寧穗,都大出血花費了五兩銀子,為這事他爹娘私底下沒少埋怨,要不是看中薑寧穗八字旺他,能助他一路高中拔得頭籌,他爹娘也舍不得這筆錢。
裴家是十七年前搬到西坪村的外來人。
裴父說他是走鏢的,他夫人是落魄千金,原來的鎮子被流寇洗劫一空,他們逃難逃到這裡落腳,裴父的確有一身好武藝,時常帶著裴鐸進山打獵,獵到大型猛獸還會給村裡人分食,西坪村無人不說裴氏夫婦恩愛和睦,人好心善。
他比裴鐸年長四歲,說起來他想要讀書考取功名,還是受了裴鐸的影響。
趙知學時常在想,若是他也能有裴鐸那樣一個才識過人的母親,或許他也同裴鐸一樣,小小年紀就得院試第一。
吃過早飯趙知學與裴鐸去了學堂。
薑寧穗在家無事可做,索性將家裡裡裡外外打掃一遍。
她沒去裴鐸屋子,隻把裴鐸窗牖外和屋外清掃了一遍。
院門大開,一聲笑傳進來,緊跟著是一個婦人的大嗓門:“喲,小娘子,你是這家院裡的什麼人?”
薑寧穗捏袖擦了擦額頭薄汗,轉身看向牽著一個孩子進來的婦人,婦人頭發用一根棕色頭巾纏著,穿著栗色直領對襟短襖長褲,身材豐腴,笑起來臉頰有兩個酒窩。
那婦人自來熟的介紹自己,她叫穆花,住隔壁小院,她男人跟商人走船,一年半載回來幾回,她在家守著院子和孩子。
薑寧穗自小沒什麼朋友,在娘家時,天天待在家裡有乾不完的活。
嫁到趙家後,在家裡能說話的也隻有郎君和婆婆,公公好似不太待見她,每每看見她都會從鼻腔裡哼一聲,薑寧穗猜到公公是心疼那五兩銀子,拿她撒氣呢。
她除了打破苦水往肚裡咽,什麼也說不了,還得日日祈求老天爺行行好,再幫她一次又一次,讓郎君拔得頭籌。
如若不然,她以後在趙家的日子怕是生不如死。
穆花是個愛說話的,說話也逗趣,薑寧穗跟她聊了一會,覺得沉悶悶的心情都好了不少,穆花問:“小娘子,這院裡住了兩個秀才郎,哪個是你郎君?”
未等薑寧穗說,穆花的兒子忽然一指院外:“秀才公子回來了。”
薑寧穗抬頭看去,是走了有一個時辰的裴鐸。
他怎地提前回來了?
穆花見過幾次這位秀才公子,莫說這條巷子了,就是整個清平鎮都找不到第二個如公子這般模樣極好的男子了。
再瞧薑小娘子,粉麵桃花,精致的鵝蛋臉,彎眉杏眼,皮膚瓷白,笑起來眼裡閃著幾分動人的明豔。
彆說,和這位秀才公子還挺登對。
穆花笑道:“小娘子,讓我猜猜,這位就是你郎君吧?”
她嗓門不小,恰巧裴鐸踏門而入。
青年薄薄的眼皮撩起,視線直直落在薑寧穗身上。
對方的眸幽深如潭,那平靜到毫無情緒的一眼愣是讓薑寧穗瞬間頭皮發緊,昨天令人尷尬羞恥的事還沒忘卻,今天又被人誤以為是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