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濤捏扇敲手心:“我也不知,不過那小娘子和胡家嫂子在一起,胡家嫂子肯定知道她是誰,改天我們套套胡家嫂子的口,準能套出那小娘子是誰。”
臨窗而坐的青年聽見‘胡家嫂子’時,闔著的眼掀起,幽沉的視線落在梁文濤身上。
一抹雪白倉惶鑽入他衾被裡的畫麵自記憶裡閃過,裴鐸指節不輕不重抵了下鬢角,在梁文濤從他身側經過時,青年蘊含著強悍力量的指節扣住梁文濤腕子往下一拽。
梁文濤一時不防,被這股駭人的力道拽的一下子跪在地上,膝蓋狠狠磕在地上,腕子也重重砸在桌案上。
上下兩頭的疼讓梁文濤臉色都白了,他疼的皺緊眉頭瞪著突然朝他發難的裴鐸。
此人慣來獨來獨往,性子清冷寡淡,鮮少與人交往。
彆人不知這人的底細,但他聽他爹說過幾句。
裴家與隆昌知府有關係,是個不好惹的主,他爹特意囑咐他,他在學堂怎麼著他不管,但彆招惹姓裴的秀才郎。
問題是,他也沒招惹他啊。
“裴鐸!我沒招你沒惹你,你打我做什麼?!”
梁文濤氣的抽回手——沒抽動,臉一下子憋的漲紫。
青年烏黑的瞳仁毫無情緒的睥睨他,清潤的嗓音是不遮掩的嘲諷:“學堂就是這麼教你的?教出一個品行低劣,粗鄙不堪,汙言穢語的東西?”
梁文濤臉色難看至極:“我愛怎麼著怎麼著,輪得到你管我?!”
說著抓住自己手臂往外用力一拽,誰知裴鐸指節一鬆,加上他猛地一使力,整個人朝後一仰,摔了個四腳朝天。
梁文濤氣的蹦起來,隨手撈起一個凳子就要往裴鐸身上砸。
青年不躲不避,隻抬眸冷冷睨著他:“你砸一個試試。”
他語調平靜,聽不出喜怒,卻無端讓梁文濤後脊梁爬上一絲滲骨的涼意。
“你要是敢招惹姓裴的秀才郎,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
他爹的話在梁文濤腦子裡滾了又滾。
梁文濤那個氣啊,胸腔都快氣炸了。
他恨恨扔下板凳,指著裴鐸罵道:“你給我等著!”
明麵上不能和姓裴的過不去,背地裡總行罷?把人用麻袋套起來打個半死,誰能知道是他乾的?
梁文濤下午的課都沒上就氣哼哼的走了,其他人見狀,隻是多看了裴鐸幾眼,沒一個敢上前幫梁文濤出頭的。
他們又不是傻子,梁文濤都不敢惹的人,他們哪敢惹。
梁文濤在學堂混得開,也是這人出手大方,家裡開了個小酒樓,時不時招呼同窗去他家小酒樓吃一頓,這種能蹭吃蹭喝的酒肉朋友不交白不交。
趙知學走到裴鐸身側蹲下問道:“裴弟,你無端招惹那種人做什麼?他願意說誰讓他說去,與你我也沒關係,你眼下惹了他,日後他少不得對付你。”
裴鐸掀眸瞥了眼趙知學,那一眼看的趙知學有些莫名其妙。
而且他覺得裴弟今日有些不太對。
往日梁文濤也同旁人說過其她女子,也沒見裴弟多管閒事,今日怎麼有這閒心了?
殘陽餘暉,暮色將至。
薑寧穗做好晚飯,遲遲不等郎君和裴公子回來。
她開門等在院外,望著暮色下的巷子,九月下旬的夜晚已經帶了些涼意,幽暗窄小的巷子口走來一人,離得遠薑寧穗看不清那人模樣,待人走近了才看清是裴鐸。
薑寧穗看了眼裴鐸身後:“裴公子,我郎君沒同你一道回來嗎?”
裴鐸看了眼暮色下那雙秋水剪瞳,淡聲道:“他被夫子留下,要晚兩刻鐘回來。”
薑寧穗了然:“裴公子,晚飯已經做好了,我先給你盛出來。”
話落,她返身進了灶房。
裴鐸進門,將院門敞開,見院裡早上晾著的衾被不在了,他回屋便見床榻上疊放整齊的衾被和床衽,青年走到榻前,指腹輕輕撚磨著床衽邊角,似要將床衽上沾染過女子的氣息碾碎在指尖。
“裴公子,飯盛好了,快出來吃罷。”
裴鐸聞言,洗淨手去了灶房。
臨窗放著的桌上擺了一副碗筷,碗裡是熱氣騰騰的湯麵條,上麵蓋著幾片薄薄的肉片,配著一碟醃菜,他看了眼坐在灶口前撥弄灶火的薑寧穗,橘紅色火光搖曳在女人瓷白的臉蛋上。
青年撩袍坐下,清潤磁性的聲線在安靜的灶房裡多了幾分質感:“謝謝嫂子。”
薑寧穗抿了下唇:“你不用跟我這麼客氣。”
裴鐸看了眼菜板上留出來的麵,想來她是要等趙兄回來一起吃。
薑寧穗將灶裡的火用灰埋了埋,以免鍋裡的水不停的沸騰。
正要起身出去,忽聽裴鐸問了一句:“嫂子下午和穆嫂子去街上了?”
薑寧穗愣了下,轉頭看向臨窗而坐的裴鐸,點了點頭:“嗯,我買了點菜和油。”
裴鐸長睫低垂,攪了攪冒著熱氣的麵條。
還真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