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日是元正,裴父與謝氏商量,明日進山打獵。
自打入冬後裴父再沒進過山,想好好舒展下筋骨都沒地方,可把他悶壞了。
謝氏給父子兩收拾進山的水囊和乾糧,裴父瞧了眼隔壁屋裡看書的裴鐸,進屋走到謝氏邊上,壓低聲音道:“娘子,你真打算讓鐸哥兒日後去京都參加殿試?你可想清楚了,以鐸哥兒的資質,狀元不在話下,你就不怕他日後留在京都?”
謝氏係好包袱,轉身幫裴父整理有些褶皺的衣襟:“兒孫自有兒孫福。”
她看向裴父:“你能左右得了鐸哥兒的想法嗎?”
裴父搖頭:“那不能。”
誰能想到他一個五大三粗且大字不識的粗人,竟然生了個天縱奇才的兒子。
這孩子從小就沒讓他們夫妻兩操什麼心,向來一點就通,過目不忘。他教他武功,每次隻教一遍他便記住了,有時還能研創出新的招式破他自認為無懈可擊的殺招。
鐸哥兒自小便寡言少語,心思深沉,越大心思越深。
他和娘子這些年越來越看不透鐸哥兒心中所想。
裴父粗糙的手蓋住謝氏的手背捏了捏,笑道:“罷了,隨他去罷,等日後鐸哥兒去了京都,也讓我那些老夥計瞧瞧,他們肯定說我裴大釗行了大運,不僅娶了貌美如花的娘子,還有個文武雙全的兒子!”
謝氏被郎君嘚瑟的模樣逗笑了。
西坪村幾戶人家得知裴家父子要進山打獵,也想跟著試一試。
趙知學也打算給自己放鬆一天,去找裴父說了他也想去的意思。
裴父轉頭把這事給裴鐸說了:“鐸哥兒,難得啊,學哥兒也想跟我們進山學打獵。”
裴鐸視線自書中抬起,瞥了眼窗牖外那院牆。
院牆另一頭是趙家。
他沒騙薑寧穗,他的確聽得見百丈之內所有細微的動靜。
譬如現下。
薑寧穗輕柔囑咐的聲音自院牆那頭傳來。
“郎君,我聽謝伯母說過,深山裡猛虎野獸甚是危險,裴伯父與裴公子有武藝傍身,郎君不如就彆去了,你若是有個萬一,爹娘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趙知學雙手包住薑寧穗纖細冰涼的柔夷:“沒事,這次進山算上裴伯父與裴弟,還有三個人呢,我們走在一起互相都有照應,你安心在家等我回來,你不是說過你喜歡兔子嗎,我看這次進山能不能給你獵到兔子。”
薑寧穗由衷的開心,輕柔道:“郎君待我真好。”
竟記得她先前說過的話。
趙知學將薑寧穗抱進懷裡:“你是我娘子,我待你好是應該的。”
院牆另一頭。
裴鐸搭下眼簾,指腹摩挲了下紙頁。
原來嫂子喜歡兔子。
山裡的兔子性子野,聽見點動靜便逃了,與嫂子老實軟和的性子大不相同,不過那雙紅紅的兔子眼睛,倒有幾分像那日嫂子在他懷裡哭紅的杏眸。
翌日一早,幾個人在裴家門口彙合。
趙知學第一次進山打獵,趙氏夫婦也不放心,跟著他,對他千叮嚀萬囑咐,生怕他有個意外。
薑寧穗安靜的跟在郎君身後,一出來便瞧見門外幾人,為首在前的是裴伯父與裴公子。
裴鐸今日穿了身雪青色箭袖勁裝,峻拔挺括的身形更顯利落冷肅,他肩上背著箭筒,握著長弓的五指修長如竹,遒勁有力。
自她嫁過來六個多月,還是第一次見裴公子這幅束發勁裝的少年郎裝扮。
她此時才意識到,眼前的青年六月份才過完十七歲生辰。
細算下來,比她還小一歲半。
但比她小一歲半的少年郎,卻救了她一次又一次。
趙知學與爹娘打好招呼,轉身看向薑寧穗:“娘子,我走了。”
薑寧穗秀麗的眉眼映著笑意:“我等郎君回來。”
晨曦的光落在女人身上,將她柔和的眉眼襯的愈發溫柔。
她眼裡漾著對她郎君的繾綣與擔憂。
裴鐸掀起薄薄眼皮瞥向遠處疊巒的山峰,倏然間覺得,那雙溢滿情意的杏眸刺眼極了。
她那雙眼睛,還是哭起來更惹人憐些。
亦如那日,在他懷裡哭成了淚人。
“好了,人都齊了,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