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了‘本真’。”
當最後四個字，如同被秋風吹落的枯葉，輕飄飄地落在“聽雨軒”內堂那寂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空氣中時，時間，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
清禾屏住了呼吸，那雙本就因震驚而瞪大的美眸，此刻更是寫滿了難以置信。她看著那個，明明臉色蒼白、氣息虛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說出的話語，卻如同最鋒利的刻刀，將眼前這件連她都看不出絲毫破綻的古物，剖析得淋漓儘致的白發青年。她的心頭，掀起了比之前看到汝窯殘片時，更加洶湧的驚濤駭浪！
而鄭老，這位在潮汕古玩界浸淫了半生，早已練就了一雙“火眼金睛”，心境更是如同古井般波瀾不驚的老者，此刻，竟是如同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從頭到腳，狠狠劈中！
他，就那麼僵硬地，保持著手持小碗的姿勢，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那雙如同寒星般銳利的眼眸，死死地盯著林軒，瞳孔，收縮到了極致！那裡麵，不再有之前的考較與審視，也不再有絲毫的溫和與同情。隻有，一種，仿佛看到了畢生信仰轟然崩塌般的……極致的……震撼！與……無法理解的……驚駭！
怎麼可能？！
這隻碗的修複，是他此生，最得意的“手筆”之一！
當年，他偶然得到這隻破碎的明中期民窯精品，惜其神韻，不忍其就此湮滅。遂遍訪名家，最終，請動了那位早已隱退、被譽為“古陶瓷修複聖手”的北派泰鬥——“鬼手張”，耗費了整整一年的心血，用一種，近乎於“逆天改命”的古法與現代科技結合的絕密手段，才將其修複得……“重生”！
修複完成後，他曾，以此碗，與京城故宮那幾位國寶級的陶瓷專家“鬥彩”。席間，眾人傳閱，無一人，能看出破綻！甚至，還有一位老專家，撫碗長歎，讚其“雖為民窯，卻得官窯之神髓，品相之完美，世所罕見”！
此事，一直被他引為，圈內最得意的“雅談”！
可現在！
眼前這個，來曆不明，身負重傷，甚至，連自己是誰都記不清的白發小子！
竟是在，如此昏暗的光線下！
僅僅是，看了一眼！
甚至，連放大鏡都沒用！
就，一語道破了，這件，連國手都未能看穿的“天衣”，最核心的……秘密？！
甚至，連修複所用的基底材料，都猜得，八九不離十？！
這……
這已經不是“眼力”能解釋的了！
這，根本就是……妖術！
是，傳說中，那些，能與“鬼神”溝通的……“陰陽眼”？！
鄭老的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他握著小碗的手指，因為過度用力，而微微有些發白！一股，涼氣，順著他的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恐懼！
一種，麵對未知的、無法理解的存在的……本能的恐懼！
他，甚至下意識地，想要將手中的小碗扔掉！仿佛，那不是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而是一個，會噬人的……妖物！
然而。
也就在此時。
林軒那，沙啞而虛弱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
打破了，這片，令人窒息的沉寂。
“老先生……您……沒事吧？”
林軒看著鄭老那，如同見了鬼般的表情，以及，那微微顫抖的手指，眼中，閃過了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與……擔憂。
仿佛，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剛才那番話，究竟，掀起了何等驚濤駭浪。
仿佛，他，真的隻是，一個，憑借著某種，模糊的“本能”，說出了自己“感覺”的……失憶之人。
鄭老，猛地，回過神來！
他，看著林軒那雙，漆黑的、清澈的、不帶絲毫“異力”波動的眼眸。看著他臉上那，真切的疑惑。
心中的恐懼，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更加深沉的……驚疑，與……一個，極其大膽的猜測！
難道……
他，並非妖孽？
而是……
天賦？！
一種，與生俱來的、超越了世間所有鑒定技巧與經驗的……
對“物”之本源的……
直覺？！
如同，傳說中，那些，身負“宿慧”的……天縱奇才？！
這個念頭，讓鄭老的心臟，再次，狂跳了起來！
這一次，不再是恐懼。
而是……
如同，一個，苦尋了半生“傳人”的絕世高手，終於，在，一個，最不可能的地方，看到了，一塊，未經雕琢的……絕世璞玉般的……
極致的……
激動！！！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
極其艱難地，將那隻青花小碗，重新，放回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