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燈昏黃的光暈,如同被禁錮的靈魂,在狹小的廂房內無聲地搖曳,勉強驅散了角落裡堆積的、如同實質般的黑暗。空氣中,濃烈的血腥氣尚未完全散去,與鄭老留下的那股清冽藥香、以及窗外飄入的潮濕夜雨氣息混合在一起,構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充滿了絕望與微弱生機的複雜味道。
林軒癱坐在冰冷的地麵上,背脊死死抵著那扇留下了一個模糊人形撞痕的木門。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用一把生鏽的鋸子,極其緩慢地切割著他那早已布滿裂痕的脊椎骨,帶來一陣陣讓他眼前發黑、幾乎要徹底失去意識的劇痛。
他,像一截被巨斧劈砍過後,隻剩下最後一點木心相連的朽木,隨時都可能徹底崩碎,化為一地殘渣。
但他,終究,還沒有碎。
那顆,早已被神與魔的戰爭蹂|躪得千瘡百孔的心臟,此刻,正極其頑強地,極其緩慢地,在他的胸腔裡,沉悶地跳動著。每一次搏動,都像是在與那無處不在的死亡寒意,進行著一場無聲的拔河。
他沒有昏過去。
那雙因為極致的痛苦與虛弱而布滿血絲的漆黑眼眸,依舊,固執地,睜著。如同,黑夜中,兩點,即將燃儘,卻又不肯熄滅的殘燈餘火。
他,在聽。
聽著,窗外,那淅淅瀝瀝的雨聲,敲打在青瓦屋簷之上,發出的,富有韻律的“滴答”聲。
也聽著,庭院裡,那些,他看不見的“善後者”,正用一種,極其專業,極其高效,也極其……冷漠的方式,清理著這場殺戮留下的所有痕跡——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聲,金屬器械碰撞時發出的細碎聲響,以及,某種化學清洗劑揮發時,散發出的、試圖掩蓋血腥的刺鼻氣味。
這個世界,依舊在運轉。
並不會因為,某個角落裡,發生了怎樣的慘劇,而有絲毫的停頓。
林軒,也聽到了,自己體內,那如同風箱般破敗的呼吸聲。聽到了,骨骼,因為無法承受身體重量,而發出的,細微的呻|吟聲。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凡俗”。
與……“脆弱”。
那場,如同南柯一夢般的“超凡”之旅,似乎,真的,已經離他遠去。留給他的,隻有,這一具,連自保都做不到的殘破身軀,以及……那段,如同附骨之疽般,糾纏不休的……模糊記憶。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低下頭。
目光,落在了,被鄭老,硬塞入他懷中的那柄……連鞘古劍之上。
“龍雀”……
他,在心中,默念著這個名字。
劍鞘,依舊是那副,古樸無華,甚至,有些醜陋的模樣。虯結的陰沉木,如同,飽經風霜的老樹皮。暗淡的青銅雲紋,如同,蒙塵的古老圖騰。
但,此刻,當林軒的目光,再次,與它接觸時。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真實不虛的……“暖意”,竟是,順著那冰冷的劍鞘,隔著衣物,緩緩地,滲入了他那,早已冰涼的掌心。
並非,建木之種那種,充滿了“生機”的暖。
而是一種……更加,內斂。
更加,沉凝。
仿佛,來自於,金屬核心深處,那,尚未完全冷卻的……爐火餘溫?
這股暖意,極其微弱。
它,無法,治愈林軒的傷勢。
也無法,驅散他體內的寒意。
但,它,卻像是一隻,無形的手。
極其輕柔地,安撫著他那,因為劇痛和絕望而,始終緊繃著的……神經。
讓他那,如同,即將斷裂的琴弦般的意誌,稍稍,放鬆了一絲絲。
林軒的呼吸,不知不覺間,變得,平穩了一些。
他,嘗試著,將自己那,如同殘燭般微弱的神念,再次,極其小心地,探向那柄古劍。
這一次,他沒有,再試圖去“窺探”,去“喚醒”。
他隻是,如同,一個,溺水之人,本能地,靠近那,唯一能給他帶來一絲暖意的……浮木。
他,在,尋求……慰藉。
嗡……
那,如同古琴顫音般的低吟,再次,在他的識海深處,極其微弱地,響了起來。
不再有,之前的“金戈鐵馬”。
也不再有,那些,充滿了殺伐與悲愴的破碎畫麵。
隻有,一種,極其純粹的……
仿佛,跨越了千古歲月的……
“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