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劍鞘,如同他的另一條腿,極其艱難地支撐著林軒那搖搖欲墜的身軀。
每一塊肌肉都在哀鳴,每一根神經都在因為後背脊椎裂痕傳來的劇痛而瘋狂尖叫。汗水,如同剛剛從水裡撈出來一般,浸透了他身上那件單薄的病號服,又迅速被夜風帶走溫度,隻留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站起來了。
如同,一株,在狂風暴雨中被摧折得隻剩下主乾,卻依舊,倔強地,不肯向大地倒伏的枯木。
窗外,雨聲淅淅瀝瀝,敲打在天井的青石板上,發出清脆而富有韻律的聲響,仿佛,在為這間剛剛經曆了血與火洗禮的陋室,奏響一曲,悲涼的挽歌。
鄭老,就站在門口那片,被油燈昏黃光暈,勉強照亮的門檻陰影裡。
他,沒有走。
他那雙,如同古井般深邃的老眼,平靜地,注視著那個,正以一種,近乎於自虐的方式,強行支撐著自己站立的白發青年。
他看到了,林軒那因為極致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臉龐。
看到了,他那因為脫力而劇烈顫抖的雙腿。
也看到了……他那隻,死死握著“龍雀”劍柄,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白的手!
以及……
那柄,本該,如同死物般沉寂的上古凶兵,此刻,竟是,在林軒的掌心之中,極其微弱地……嗡鳴著?!
劍身,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痛苦與不屈,正在,以一種,超越了物質本身的方式,與他……共鳴?!
鄭老的心臟,不受控製地,漏跳了一拍。
他,再次,想起了,白天,林軒,第一次,接觸這柄劍時,那玄之又玄的“交流”。
這個年輕人……
他,到底,是什麼來曆?
他身上,到底,還隱藏著多少……秘密?
他,沒有開口。
他知道,此刻的林軒,正處於一種,極其微妙的“臨界點”。他在用意誌力,對抗著身體的崩潰。任何一絲外界的乾擾,都可能,讓他,徹底垮掉。
鄭老,隻是,極其緩慢地,極其小心地,將手中的油燈,放在了門邊的木幾之上。然後,他,如同,一個,最沒有存在感的影子般,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內堂的黑暗之中。
他,選擇,將這片,充滿了痛苦與掙紮的空間,徹底地,留給了那個,正在,獨自,與命運搏鬥的年輕人。
……
也不知,過了多久。
久到,林軒感覺,自己全身的肌肉,都快要徹底麻木。
久到,那股,支撐著他站立的、源自不屈意誌的火焰,也,即將燃儘。
他,終於,動了。
他,極其艱難地,極其緩慢地,以那柄冰冷的古劍為拐杖,一步,一步地,向著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挪了過去。
每一步落下,都像是在,刀山火海中跋涉。
每一步,都,耗儘了他,幾乎全部的力氣。
短短,不過五六米的距離。
他,卻仿佛,走了一個世紀。
終於。
當他的膝蓋,觸碰到床沿的那一刹那。
他,再也支撐不住,“噗通”一聲,整個人,便如同,失去了所有力氣的木偶般,向前栽倒,重重地,趴在了那張,散發著淡淡陽光味道的硬木板床之上。
“龍雀”古劍,也“哐當”一聲,掉落在了床邊的地上。
但,林軒,卻顧不上去撿。
他,甚至,連,翻個身的力氣都沒有了。
隻能,將臉,深深地,埋在那,略顯粗糙的被褥裡,如同,一條,瀕死的魚,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呼吸著那,帶著灰塵味道的空氣。
痛!
深入骨髓的痛!
仿佛,身體的每一寸,都在,無聲地,哀嚎!
但,與這痛楚相比,一種,更加深沉的……“活著”的實感,卻如同,溫暖的潮水般,將他,緩緩包裹。
我還活著。
我,還能感覺到痛。
我,還能……呼吸。
林軒,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他,沒有立刻睡去。
他,在感受。
感受著,自己體內,那,如同,即將熄滅的爐火般微弱的……氣血流動。
感受著,那,如同,蛛網般密布於四肢百骸的……傷痛。
也感受著……
那,盤踞在他神魂深處,如同,兩尊,陷入了沉睡的神魔般的……金色龍印,與,血色蓮華。
它們,很安靜。
仿佛,之前的狂暴與衝突,都隻是,一場幻覺。
但,林軒知道,那不是幻覺。
它們,隻是,暫時,蟄伏了。
如同,兩頭,喂飽了的凶獸,正在,他這具,殘破的“囚籠”裡……消化著,那場,足以,毀天滅地的“盛宴”。
而,代價……
就是,他這具,幾乎,被徹底掏空的……凡俗之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