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複的手指在輿圖上幽州、並州以北的區域點了點,沉默不語。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卻極力壓抑的腳步聲,以及甲葉摩擦的輕微聲響。
一名身著玄甲、背插赤翎的軍士,在殿門侍衛的引領下,幾乎是踉蹌著撲入殿中,風塵仆仆,滿臉倦容,嘴唇乾裂,唯有那雙眼睛,因急切而布滿了血絲。
“陛下!八百裡加急!幽州薊城,鎮北將軍高攬軍報!”
軍士的聲音嘶啞,卻如一塊巨石投入平靜的湖麵,打破了紫宸殿的寧靜。
王謹臉色一變,急忙上前接過那封被汗水浸得有些發皺、封口處粘著三根染血雉羽的緊急軍報,快步呈給劉複。
劉複接過,撕開火漆,迅速展開。
目光掃過,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那紙上的文字,帶著邊塞的風沙與血腥氣,撲麵而來:
“……臣高攬頓首急奏:
開運三年二月丙寅起,鮮卑軻比能糾合東部素利、彌加等部,騎眾數萬,驟破長城隘口,分掠漁陽、右北平、上穀諸郡。
寇勢浩大,來去如風。
邊堡烽燧晝夜不息,然賊避實擊虛,專攻村寨塢壁。
所過之處,焚掠一空,殺戮甚慘,擄我丁口、牲畜、財物無算……”
“……臣已遣軍出擊,然賊騎迅捷,一擊即走,追之不及。
雖有小挫其鋒,斬首數百,然未能傷其根本。
百姓流離,十室九空,邊地震恐……懇請陛下速發天兵,北定邊患,拯黎民於水火……”
軍報的後半部分,是觸目驚心的損失初步統計:
被毀村鎮、死傷軍民、被擄人口……每一個數字背後,都是血與淚。
劉複的臉色沉靜如水,但捏著軍報的手指關節微微泛白。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跪在地上的信使,投向殿外北方陰沉的天際。
“召……”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樞密使、兵部尚書、戶部尚書,侍郎等即刻入宮議事。”
“諾!”
王謹躬身應命,快步退出安排。
劉複再次低頭,看著軍報上“軻比能”三個字,眼神銳利如刀。
幾乎就在同時,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另一名背插翎羽的信使,在侍衛攙扶下衝入殿中,撲倒在地,氣息奄奄,卻仍奮力舉起一份同樣染血的軍報。
“並……並州……晉陽……八百裡加急……鮮卑步度根部……入寇雁門、定襄、雲中……”
軍報上的文字,化作了遙遠的北方邊郡正在發生的慘劇。
長城沿線,烽煙四起。
昔日為抵禦匈奴而修建的巍峨邊牆,在歲月侵蝕和內部動蕩中早已不複往日堅固,如今更在鮮卑騎兵狂潮般的衝擊下,顯得千瘡百孔。
漁陽郡外,一個原本寧靜的村莊已陷入一片火海。
茅草屋頂被點燃,濃煙滾滾,刺鼻的焦糊味混雜著血腥氣彌漫在空氣中。
女人的哭喊聲、孩童的驚叫聲、垂死者的呻吟聲與鮮卑騎兵興奮的呼嘯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
衣衫襤褸的鮮卑騎士縱馬在火光中穿梭,手中的彎刀滴著血,馬鞍旁掛著搶來的包裹,甚至係著血淋淋的首級。
他們砸開簡陋的屋門,搶走一切值錢或不值錢的東西,糧食、鐵器、甚至一口陶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