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身體微微前傾,語氣愈發懇切:
“貴霜非比中原,其國風俗迥異,權貴心思難測。
我與波調將軍雖相交莫逆,關張亦立有軍功,然其中關節錯綜複雜,非機辯之士不能梳理。
憲和,你之才學,困守於此蒙童之間,豈非明珠暗投?
何不隨我西行,共圖大業?我必以師友之禮相待,商行內外事務,皆可倚重於你!”
這番話可謂推心置腹,極儘禮賢下士之能事。
關羽亦開口道:
“憲和先生,大哥求才若渴,所言句句發自肺腑。貴霜天地廣闊,正可施展先生之長才。”
張飛更是直接,大聲道:
“簡先生,跟俺們走吧!在這破地方教幾個小娃娃能有啥出息?
去貴霜,吃香的喝辣的,有啥難事,你動動嘴皮子,俺和二哥給你撐腰!
你是不知道能賺多少錢,能讓你天天躺在金幣上睡覺!”
麵對劉備情真意切的邀請和關張的幫腔,簡雍並未立刻回答。
他端起粗瓷茶碗,慢悠悠地呷了一口,目光在劉備殷切的臉上、關羽傲然卻真誠的神情、以及張飛那急不可耐的樣子上一一掠過。
屋內一時寂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市井隱約之聲。
良久,簡雍放下茶碗,輕輕歎了口氣,臉上那慣有的慵懶笑容褪去,換上了一絲難得的認真與複雜。
“玄德啊玄德,”
他搖了搖頭,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
“你的好意,憲和心領了。
共圖大業……聽起來確實令人心動。”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這間簡陋的屋舍,緩緩道:
“然而,人各有誌。我簡雍平生所求,不過‘自在’二字。
年少時或許還有幾分建功立業的心思,如今嘛……曆經世事,早已看淡了。”
他看向劉備,眼神清明:
“貴霜權貴,波譎雲詭,聽起來便覺心累。
遠不如我在這清源巷中,教幾個蒙童識字明理,閒暇時讀讀書,與夫人說說話,來得輕鬆快活。
富貴榮華,固然誘人,但與之相伴的勞心勞力、機心算計,非我所願。”
“憲和……”
劉備還想再勸。
簡雍抬手製止了他,臉上又重新掛起了那副疏懶的笑容:
“玄德,你非常人,自有你的雄圖霸業。關張二位將軍,亦是萬人敵,當輔佐你馳騁萬裡。
而我簡雍,不過一介懶散書生,能在這開封城有一隅安身,粗茶淡飯,便已知足。
西行之路,恕我不能相伴了。”
他這番話,說得坦然透徹,既點明了自己的誌向,也婉拒了劉備的邀請,更隱晦地表明了自己不願卷入複雜局勢的態度。
劉備看著簡雍那清澈而堅定的眼神,知道再勸無益。
他了解這位老友的性子,看似隨和,實則內心極有主見,一旦決定,便難更改。
他心中不免湧起一股巨大的失落和惋惜,如此大才,卻不能為己所用。
沉默片刻,劉備終是長歎一聲,站起身來,對著簡雍深深一揖:
“既然如此,備……不便強求。人各有誌,望憲和保重。若他日有需,可隨時來尋我。”
關羽、張飛見狀,也知事不可為,雖覺遺憾,但也起身拱手。
簡雍也起身還禮,笑道:
“玄德亦當珍重。貴霜路遠,風波險惡,凡事……多加小心。”
這“小心”二字,似乎彆有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