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用探訪的餘波,如同陰冷的蛛網,無聲地纏繞在王淩峰心頭。那看似隨意的閒談,字字句句皆暗藏機鋒,將審視與控製的意圖表露無遺。尤其是那句“近日將派人學習觀摩”,更像是一紙無聲的通牒,宣告著對他獨立空間最後時限的逼近。
壓力如山,但王淩峰心誌如鐵。他非但沒有放緩腳步,反而更加快了秘密力量的積蓄。背嵬軍的訓練強度與日俱增,山穀工坊的爐火徹夜不熄,而那條危險的私鹽財路,也在沈文舟戰戰兢兢的操作下,如同地下暗河,持續輸送著寶貴的血液。
然而,他深知,僅有錢糧與精兵,仍不足以撼動宋江的根基。他需要更多潛在的盟友,更多對現狀不滿、對未來迷茫的力量。他需要將目光投向那些遊離在宋江核心圈子邊緣,卻身懷絕技、心存傲骨的失意者。
這一日,他再次以“巡查防務”為名下山,實則欲與沈文舟派來的心腹秘密接頭,收取新一批的鹽利。為避人耳目,他並未走往常水路,而是繞道鄆城縣。
鄆城雖毗鄰梁山,卻因梁山勢大,官府管控相對鬆弛,反倒成了三教九流混雜之地,市集倒也熱鬨。王淩峰換了身尋常商賈的細綢衣裳,帶著兩名同樣扮作隨從的精乾隊員,信步走在熙攘的街道上。
市井喧囂,叫賣聲不絕於耳。然而,在街角一株枯瘦的老槐樹下,一圈人圍攏著,卻異常安靜,與周圍的嘈雜格格不入。
王淩峰目光掃過,隻見人群中央,立著一條大漢。那漢子身材魁梧,麵容雖被風霜侵蝕卻依稀可見往日俊朗,隻是眉宇間凝聚著一股化不開的沉鬱與悲憤。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臉頰一側那青鬱鬱的胎記,如同活物般盤踞,為他平添了幾分凶悍之氣。
他並未吆喝,隻是沉默地立著,手中捧著一柄帶鞘的長刀。刀鞘古樸,甚至有些陳舊,但即便如此,也難掩其下兵刃隱隱透出的那股子冷冽與不凡。
“青麵獸楊誌……”王淩峰心中一動,立刻認出了此人。楊家將後人,原製使官,命運多舛,失陷了花石綱,落魄至此。
此時,人群中一個衣著光鮮、看似富戶的胖子,正乜斜著眼,用挑剔的手指彈了彈刀鞘,語氣輕佻:“我說你這漢子,這破刀也敢要價三百貫?莫不是窮瘋了,在此訛人?”
楊誌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驕傲:“此乃祖傳寶刀,有三件奇處:第一件,砍銅剁鐵,刀口不卷;第二件,吹毛得過;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非三百貫不賣。”
那富戶嗤笑一聲:“吹得好大牛皮!你且砍個鐵器與我瞧瞧?若真如你所言,莫說三百貫,五百貫我也與你!”
楊誌猛地睜開眼,眼中精光一閃,那股沉鬱之氣瞬間被一股沙場悍將的淩厲所取代:“取銅錢來!”
當下便有人扔過一枚當十的銅錢。楊誌也不言語,將銅錢置於青石板上,雙手握刀,凝神靜氣,猛地一刀揮下!
隻聽“嗤”一聲輕響,如同裂帛!那枚厚實的銅錢竟被悄無聲息地劈為兩半,切口光滑如鏡!刀身嗡鳴,寒光瀲灩,果然絲毫無損!
“好刀!”圍觀人群爆發出驚呼。
那富戶也吃了一驚,但旋即眼珠一轉,又生刁難:“算你厲害!那第二件呢?吹毛得過?”
楊誌也不答話,從自己頭上拔下一根頭發,對著刀口輕輕一吹——那發絲果然迎刃而斷,飄落在地!
人群更是喝彩連連。富戶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強撐著道:“……果然好刀!隻是這第三件……殺人刀上沒血,卻如何試得?莫非你要當街殺人不成?”他這話已是耍無賴,意圖壓價。
楊誌聞言,胸中鬱積的怒火與屈辱再也壓製不住,猛地抬頭,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富戶,一股沙場搏殺帶來的慘烈殺氣驟然迸發:“你待怎地?!莫非以為俺楊誌落魄,便可任人戲耍不成?!”
那富戶被他一瞪,嚇得連退兩步,色厲內荏地叫道:“你……你這青臉漢子,好不識抬舉!爺不過與你理論,你待動粗不成?”說著,竟招呼身後兩個惡仆模樣的漢子欲要上前。
場麵頓時緊張起來。楊誌手握寶刀,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渾身顫抖,顯然已到了爆發的邊緣。當街殺人,他這最後的前程必將徹底斷送,但士可殺不可辱的驕傲,又讓他難以退讓。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王淩峰排眾而出,朗聲道:“且慢!”
他走到場中,先對那富戶拱了拱手:“這位員外,寶刀贈英雄,既是買賣,當願買願賣。這位好漢已驗了兩件奇處,足見此刀非凡。第三件雖無法試,然前兩件已證其銳利無匹。員外若無意,何必強人所難?”
那富戶見王淩峰氣度不凡,衣著光鮮,身後隨從也精悍,倒也不敢造次,嘟囔了幾句“晦氣”,帶著惡仆悻悻而去。
圍觀人群見無熱鬨可看,也漸漸散去。
王淩峰這才轉身,看向依舊緊繃如弓的楊誌,語氣溫和:“可是楊製使當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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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誌猛地一愣,警惕地看向王淩峰:“你是何人?怎認得俺?”他落草之事並未傳開,外人多隻知他失陷花石綱被通緝。
王淩峰微微一笑,壓低聲音:“在下王淩峰,現於梁山泊坐把交椅。久聞楊製使威名,楊家將之後,英雄之後,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聽到“梁山泊”三字,楊誌眼神更加複雜,既有警惕,又有一絲同是天涯淪落人的黯然。他緊了緊手中的刀,沉默片刻,才沙啞道:“原來是梁山好漢。敗軍之將,不敢稱英雄。王頭領有何見教?”
王淩峰目光落在那柄寶刀上,歎道:“寶刀蒙塵,英雄落魄,實乃世間憾事。楊製使乃將門虎子,一身武藝,難道就甘於此寶刀般,埋沒於市井之間,受紈絝子弟之辱?”
楊誌麵色一痛,咬牙道:“時運不濟,如之奈何?俺楊誌隻求換些盤纏,另尋出路……”
“出路?”王淩峰直視著他的眼睛,“如今世道,官場黑暗,奸臣當道,何處是楊製使的出路?難道再去尋那花石綱般的差事,仰人鼻息,最終落得同樣下場?”
這話如同尖針,狠狠刺中了楊誌內心最深的痛處和恐懼。他身軀微顫,無言以對。
王淩峰話鋒一轉,語氣變得誠摯:“楊製使,實不相瞞,我梁山雖被官府稱為草寇,然聚義廳上‘替天行道’大旗之下,多的是如製使一般被逼無奈、心存忠義的好漢!宋江哥哥求賢若渴,以製使之才,若能上山,必得重用,一展抱負,豈不強過在此受小人之氣,前途茫茫?”
他先是點出梁山的“大義”和宋江的“求賢”,穩住楊誌,隨後從懷中取出一個沉甸甸的錦囊,不由分說塞入楊誌手中:“這三百貫,請製使收下。非是買刀之資,而是王某敬重楊家忠烈,不忍見英雄末路,聊表心意。製使可作盤纏,細細思量前程。若願上梁山,王某必在宋頭領麵前力薦!若另有打算,王某亦祝製使一路順風!”
這一手,極其高明。不強迫,不施舍,而是以“敬重英雄”為名贈金,既全了楊誌的尊嚴,又雪中送炭,結下深厚情誼,更將梁山和宋江推出來作為一條“可選之路”,埋下種子。
楊誌握著那沉甸甸的、足以解決他眼下所有困窘的錦囊,看著王淩峰真誠至少看似真誠)的目光,再想起方才所受的屈辱和前途的渺茫,這位鐵打的漢子,鼻尖竟是一酸,虎目微微泛紅。
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終究沒能出口,隻是對著王淩峰,重重一抱拳,一切儘在不言中。那眼神中的感激、掙紮、以及一絲重新被點燃的微光,複雜難言。
王淩峰知火候已到,不宜過分相逼,便也拱手還禮:“製使保重,王某告辭。”
他帶著隨從轉身離去,沒有回頭。
走出很遠,一名親隨才低聲問道:“頭領,那楊誌武藝高強,為何不強力邀他上山?白白給了那許多金銀……”
王淩峰目光深邃,望著遠處梁山的方向,淡淡道:“強扭的瓜不甜。尤其是楊誌這等心高氣傲之人,須得他自己想通。那些金銀,買不來他立刻上山,卻能買來他對王某的一份人情,對梁山的一份好感。這份人情,或許將來,能抵千軍萬馬。”
他頓了頓,嘴角勾起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更何況,他若真上山,以他的身份和本事,該站在哪一邊呢?”
親隨似懂非懂。
王淩峰不再多言。今日種下一因,靜待他日之果。
他抬頭,天色漸晚,暮雲四合。
這梁山泊的人心,又被他悄然撥動了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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