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穀中那一聲撼天動地的咆哮，其回音仿佛依舊在王淩峰耳中轟鳴，但更刺耳的，是隨之而來的、來自梁山主寨方向的死寂，以及那死寂之下即將爆發的驚濤駭浪。
“快！動作快！”王淩峰的聲音因急切而顯得有些嘶啞，他如同旋風般在試射場上奔走指揮，“炮身冷卻後立刻拆卸，所有部件深埋！彈坑填平，碎石清理乾淨，撒上舊土落葉！所有火藥痕跡必須徹底清除！快！”
湯隆和那幾名核心隊員從最初的震撼與狂喜中驚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立刻發瘋般行動起來。滾燙的炮管被潑上冷水，激起大片蒸汽，隨即被迅速拆卸成幾個笨重的部件，由最強壯的隊員扛著，衝向預先選好的、極其隱蔽的埋藏點。其他人則拚命用鐵鍬鏟土填平那巨大的彈坑，用樹枝掃除腳印和車轍，甚至有人脫下外衣，蘸著湖水擦拭濺落在岩石上的硝煙痕跡。
每個人都清楚，若被宋江的人發現此間真相，等待他們的絕不僅僅是責罰。
汗水混合著泥汙，緊張的氣氛壓得人幾乎喘不過氣。就在他們剛剛將最後一筐碎石倒入一個天然裂縫並掩蓋好，連火炮最重的底座都才剛剛埋入一個深坑時——
“頭領！有人來了！是戴宗！帶著十幾個人，直奔山穀而來！距離不到三裡！”負責在外圍最高點了望的隊員連滾帶爬地衝下來，聲音帶著驚恐。
來得太快了！
王淩峰瞳孔一縮，心臟幾乎漏跳一拍。他目光如電，飛速掃過現場。大部分明顯痕跡已被清理，但空氣中依舊彌漫著濃鬱的硝煙味，地麵因火炮後坐力而產生的輕微位移也無法完全掩飾，更重要的是，那被填平的彈坑和新埋的土坑，在有心人眼中依舊可疑！
“所有人！立刻分散！回到各自日常崗位！湯隆，帶你的人去鼓風爐那邊，裝作在錘煉普通刀劍！石秀，帶幾個人去湖邊，假裝操練水性！快！”王淩峰急速下令，聲音卻強行保持鎮定。
眾人立刻依言散開，竭力壓下心中的驚慌，試圖讓一切看起來“正常”。
王淩峰則快步走向那處平日用於試驗“震天雷”的偏僻角落。這裡本就一片狼藉，到處是焦黑的坑窪和碎鐵片，硝煙味濃重。他迅速從旁邊一個木箱裡取出幾個準備好的、威力較小的“震天雷”半成品和一堆配製火藥的原料，故意弄得更加雜亂，然後自己一屁股坐在一塊石頭上，拿起一把銼刀，假裝在打磨一個鐵殼，臉上努力做出專注的神情，但耳朵卻豎得筆直，捕捉著穀口的任何動靜。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便從穀口傳來。隻見神行太保戴宗一馬當先，臉色陰沉，帶著十餘名精悍的執法堂嘍囉，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他們的目光如同鷹隼，銳利地掃視著山穀中的每一個角落，每一個人。
戴宗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試驗場”的王淩峰，立刻帶人徑直走了過來。
“王頭領！”戴宗的聲音帶著一種公事公辦的冷硬，“方才山寨各處皆聞東南方向傳來一聲巨響，地動屋搖，公明哥哥與軍師特命在下前來查看，不知頭領此處，可有何‘異常’？”
他特意加重了“異常”二字，目光卻已飛快地掃過王淩峰身邊那些火藥原料和半成品震天雷，鼻子也下意識地抽動了一下，嗅著空氣中那股刺鼻的硝磺味。
王淩峰放下銼刀，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驚訝”與“歉意”，起身拱手道：“原來是戴宗兄弟。驚動哥哥和軍師，實在是小弟之過。方才小弟正在試驗新配的火藥，欲增大那‘震天雷’的威力，不想一個失手，用量過了，竟炸出這般大動靜，連累山寨受驚，實在是罪過，罪過！”
他將早已準備好的說辭流暢道出，語氣誠懇，仿佛真為此事感到懊惱。
戴宗目光閃爍，顯然不信。他帶來的手下已不用吩咐，自動散開，在山穀內四處巡查，目光如刀，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王淩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麵上依舊保持鎮定，甚至主動引著戴宗走向那處爆炸痕跡最集中的地方：“兄弟請看，便是此處。威力確是比以往大了不少，看來新配方頗有進展，隻是這掌控火候，還需多加練習。”他指著那些焦黑的土坑和碎鐵，話語半真半假。
戴宗眯著眼，仔細查看那些爆炸坑。坑洞雖大，但與他想象中的、能引發那般地動山搖巨響的動靜，似乎仍有些……對不上號？而且，空氣中的硝煙味，似乎也過於濃鬱和新鮮了，不像是一次爆炸所能殘留。
這時，一名手下快步走來，在戴宗耳邊低語了幾句。戴宗眼神猛地一厲，看向王淩峰：“王頭領，我的人說，那邊那片土，顏色似乎比彆處新些？還有，那處崖壁之下，似乎也有大片新痕？”
他指向的，正是填埋彈坑和火炮底座的方向！以及被實心彈轟擊過的崖壁！
危機瞬間升至頂點！
王淩峰後背瞬間被冷汗浸透，但大腦卻在極度緊張下飛速運轉。他臉上露出“無奈”的苦笑，攤手道：“兄弟好眼力。不瞞兄弟，試驗那大號震天雷時，威力失控，炸起的土石飛濺得到處都是，不得已才新填了些土平整場地。至於那崖壁……唉，一塊崩落的巨石恰好砸在那裡，故而痕跡較新。真是……一片狼藉，讓兄弟見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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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話滴水不漏，將所有疑點都歸咎於一次“意外”的、“威力過大”的震天雷試驗。合情合理，畢竟他王淩峰搞出什麼更大動靜的爆炸，似乎都不算太出乎意料。
戴宗死死盯著王淩峰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破綻。但王淩峰眼神坦蕩，甚至還帶著一絲試驗失敗的懊惱。
另一邊，巡查的嘍囉們也陸續回報。
“報！鼓風爐處，湯隆頭領正在帶人打造兵刃，並無異常。”
“報！湖邊有士卒操練水性，一切如常。”
“報！各處未見大規模土木動工或挖掘痕跡。”
沒有找到任何直接證據。
戴宗的臉色陰晴不定。他確信王淩峰有所隱瞞，那聲巨響絕非普通震天雷所能為。但對方準備充分，應對得體，現場處理得乾淨，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僵持了片刻，戴宗終於冷哼一聲：“王頭領研製火器，為山寨儘力，自是好事。然亦需顧及周全，如此驚天動地，引得山寨人心惶惶，若是不慎傷及自身，豈非大大不值？還望頭領日後謹慎行事！我會將此處情況，如實稟報公明哥哥與軍師！”
這話已是明顯的警告。
王淩峰心中暗鬆一口氣，麵上卻愈發“慚愧”：“兄弟所言極是，小弟定當謹記，日後絕不再如此莽撞。”
戴宗又冷冷地掃視了一圈山穀，這才不甘地一揮手，帶著手下悻悻離去。
直到戴宗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山穀口，王淩峰緊繃的神經才緩緩鬆弛下來，後背已是冰涼一片。湯隆、石秀等人也悄悄圍攏過來，個個麵色發白，心有餘悸。
“頭領，好險……”石秀低聲道。
王淩峰望著穀口方向，目光冰冷而銳利：“瞞得過一時，瞞不過一世。宋江、吳用絕非易與之輩，經此一事，他們對我這山穀的疑心必將更重。日後，需更加小心。”
他沉吟片刻，下令道：“火炮研製，暫緩。所有相關物料，分散隱藏，非絕對可靠之人，不得再接觸。眼下重心，全力保障孟康的新船建造和講武堂操練。”
他知道，暫時的危機雖然度過，但更大的風暴，正在聚義廳上空凝聚。
戴宗的回報，絕不會讓宋江和吳用滿意。他們隻會更加確信王淩峰藏著足以威脅他們的可怕力量，並會想儘一切辦法，將其挖出來，徹底摧毀。
山穀中的空氣，仿佛比那火炮試射時更加凝重。
王淩峰轉身，看向那一片看似恢複“正常”的工坊，眼中閃過決絕的光芒。
必須更快，更狠。
在對方找到確鑿證據之前，擁有足以顛覆一切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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