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淩峰那日關於“複式記賬法”的驚鴻一瞥,如同在“神算子”蔣敬平靜的心湖中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起的波瀾久久難以平息。那“有來有往,借貸相等,環環相扣”的精妙理念,日日夜夜在他腦中盤旋,越是推演,越是覺得奧妙無窮,遠非他慣用的單式記賬法可比。然而,理念雖好,終究是空中樓閣,未經實踐驗證,蔣敬心中總存著一絲疑慮,更對吳用可能的阻撓感到深深的忌憚。
就在他心癢難耐、躊躇不定之際,王淩峰再次登門拜訪。
這一次,王淩峰並非空手而來。他手中拿著一卷厚厚的賬冊副本和幾張寫滿密密麻麻數字與符號的紙張,臉上帶著從容而自信的微笑。
“蔣敬兄弟,冒昧又來打擾。”王淩峰拱手笑道,“前日與兄弟談及記賬之法,言猶未儘。今日特來,想以山寨去歲臘月一筆實際錢糧往來為例,與兄弟一同演算一番,看看那‘複式記賬’究竟是否可行,是否能解兄弟煩憂。”
蔣敬聞言,精神大振,連忙將王淩峰請入室內,迫不及待地道:“頭領快快請講!小弟洗耳恭聽!”他正愁無處驗證,王淩峰此舉,正中下懷。
王淩峰攤開那卷賬冊副本,指著一處記錄道:“兄弟請看,去歲臘月十五,山寨公庫支取白銀兩千兩,委派杜遷、宋萬二位頭領下山,前往濟州采購過冬糧米、棉布及部分軍械耗材。此為支出記錄,然采購明細、實際入庫數量與金額,卻分散記錄於糧庫、布庫、軍械庫等多本賬冊之中,且格式不一,時有塗改,核對極難。”
蔣敬點頭,苦笑:“正是如此!這筆賬小弟印象深刻,當時核對了整整三日,方才勉強平賬,仍覺其中有蹊蹺,卻苦無實證。”
王淩峰微微一笑,抽出一張白紙,拿起毛筆,在紙的上方畫下兩條線,將頁麵分為左右兩欄,分彆標上“借方”、“貸方”幾個古樸卻意蘊清晰的漢字。
“且看此法。”王淩峰筆尖輕點,“首先,設立科目。‘公庫銀’為一科目,‘糧米’、‘棉布’、‘軍械耗材’亦各為一科目。支取銀兩采購,乃是以‘公庫銀’換取‘糧米’等物。”
他在“借方”欄下寫下“糧米”、“棉布”、“軍械耗材”幾個字,並在其後注明預估金額根據市價估算)。“此次交易,我等‘得到’了糧米等物,故記入借方,表示資產增加。”
隨即,他在“貸方”欄下寫下“公庫銀:兩千兩”。“同時,我等‘付出’了白銀兩千兩,故記入貸方,表示資產減少。”
“借貸雙方,金額必須相等!”王淩峰筆下不停,迅速將預估金額分配完畢,借貸總額果然皆為兩千兩。
蔣敬看得目不轉睛,眼中精光閃爍,似乎捕捉到了什麼。
“此乃第一步,記錄資金流向。”王淩峰繼續道,“待杜遷、宋萬采購歸來,憑據入庫,再行細核。”他又抽出幾張紙,上麵已然根據山寨零散的入庫記錄,整理出了大致明細。
“假設,實際購入糧米花費一千二百兩,棉布五百兩,軍械耗材三百兩。那麼,便需調整分錄。”王淩峰在之前的分錄下方,重新清晰地記錄:
借:糧米一千二百兩
借:棉布五百兩
借:軍械耗材三百兩
貸:公庫銀兩千兩
“看,借貸依舊相等。”王淩峰筆尖輕敲紙麵。
蔣敬呼吸微微急促,他似乎已經看到了這種方法帶來的清晰度!
“然,此尚未結束。”王淩峰目光微凝,“兄弟前番覺此賬有蹊蹺,吾亦同感。根據零星市價記錄,去歲臘月濟州糧米市價約為x兩一石,棉布約為y兩一匹……按此采購量,理論上應花費……約一千八百兩左右才對。”
蔣敬猛地抬頭,失聲道:“頭領也發現了?!小弟當時亦有此疑!然……然賬目混亂,票據不全,難以深究!”
王淩峰冷笑一聲:“且看複式記賬如何追查!”他另起一頁,沉聲道:“支出兩千兩,實際貨物價值約一千八百兩,其中或有二百兩差額。此差額,可能為合理損耗運費,亦可能……為人謀私利!”
他筆下如飛,根據複式記賬的邏輯,迅速勾稽關聯賬目。“查同期杜遷、宋萬下山支取的‘差旅盤纏’賬目,再看其歸來後上繳的‘剩餘款項’……嗯?盤纏支取五十兩,歸來上繳剩餘……竟隻有五兩?四十五兩盤纏,二人十日便用儘?再看其歸來後數日,各自賬下突然多出的‘私人酒水開支’……”
王淩峰的手指在幾張關聯賬目間快速點動,一條清晰的線索仿佛被無形的手串聯起來!
“再看軍械耗材入庫記錄,箭鏃數目與單價似乎……嗯?與上月從青州采購同類物品相比,單價竟高出三成?而經手人……仍是杜遷?”
他一步步推演,將分散在各處的零碎信息,通過複式記賬的科目關聯和借貸平衡原理,硬生生勾勒出了一條若隱若現的軌跡!
蔣敬在一旁看得心驚肉跳,冷汗直流!他從未如此清晰、如此有邏輯地審視過一筆賬目!往日那些隱藏在混亂賬目下的蛛絲馬跡,在此法之下,竟如同禿子頭上的虱子,明擺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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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仍缺乏鐵證,但所有的疑點都指向一個方向:杜遷、宋萬,乃至軍械庫的某個小頭目,很可能在這筆采購中,虛報價格,勾結分肥!而那超支的盤纏,恐怕也落入了私人腰包!
“這……這……”蔣敬聲音發顫,指著那幾張紙,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他鑽研賬目半生,自詡神算,卻從未想過,賬目竟可以如此清晰、如此有力!這已不僅僅是記賬,這簡直是……洞悉一切的慧眼!
王淩峰放下筆,看著蔣敬,淡然一笑:“此乃複式記賬粗淺之用。其妙處遠不止於此。設立總賬、明細賬,定期編製‘資產負債表’、‘損益表’,則可通觀山寨全局財務狀況,盈虧幾何,家底厚薄,一目了然。錢糧流向,經手何人,有無貪弊,皆難遁形。更可據此分析開支,優化用度,規劃未來。可謂:一冊賬本在手,山寨經濟儘在掌握。”
他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無可置疑的力量。
蔣敬徹底呆住了,他怔怔地看著紙上那清晰無比的借貸分錄,看著那被輕易串聯起來的疑點線索,再回想自己往日在那浩如煙海、混亂不堪的單式賬冊中徒勞掙紮的窘迫……一種巨大的震撼和欽佩,如同海嘯般席卷了他的身心!
這已不是技巧的差距,這是境界的碾壓!是徹頭徹尾的降維打擊!
他猛地站起身,因激動而麵色潮紅,對著王淩峰,竟深深一揖到地,聲音因極度興奮而顫抖:“頭領真乃神人也!此‘複式記賬法’……神乎其技!玄妙通神!蔣某……蔣某鑽研算學半生,自詡精通,今日方知……方知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坐井觀天!頭領此法,開創先河,足以垂範後世!小弟……五體投地!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
他此刻對王淩峰的敬佩,已然超越了山寨地位的尊卑,純粹是一種學者對開創性智慧的頂禮膜拜!
王淩峰連忙扶起他:“兄弟言重了。此法亦是我偶得前人智慧,並非自創。兄弟若能掌握,於山寨必有大益。”
蔣敬起身,眼神狂熱,緊緊抓住王淩峰的胳膊,急聲道:“頭領!懇請頭領將此神技悉數傳授於小弟!小弟願傾儘全力,以此法重整梁山賬目,必使所有糊塗賬、所有蠹蟲無所遁形!求頭領成全!”
此刻,什麼吳用的壓製,什麼宋江的猜忌,都被他拋到了九霄雲外!他眼中隻有那足以讓他癡迷一生的神妙算法!隻有能讓他一展平生所學、徹底擺脫糊塗賬困擾的光明大道!
而帶來這條大道的人,正是眼前的王淩峰!
王淩峰看著蔣敬那近乎虔誠的狂熱目光,心中了然,知道火候已到。他頷首微笑:“兄弟既有此心,王某自當傾囊相授。但願此法,能助兄弟真正執掌財權,替梁山管好這個家。”
“神算子”蔣敬,在超越時代的智慧碾壓下,被徹底折服。心中那架搖擺的天平,轟然墜向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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