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碭山深處,秘密火器工坊的研發正步入攻堅階段,王淩峰傾注了大量心血,指導工匠們攻克一個個技術難關。雷霆之威,已在隱秘的峽穀中初現雛形。而梁山泊本寨,在蔣敬那場無可挑剔的俸祿審計之後,表麵看似恢複了往日的平靜,實則暗流湧動得更加劇烈。宋江一係在遭受連番重創後,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絕望,求生的本能,促使他們開始進行更加瘋狂、也更加危險的最後一搏。
這一日,獨龍崗賬房內,燈火如豆。蔣敬埋首於浩如煙海的賬冊票據之中,神情專注如常。新俸祿製度已平穩推行,日常賬務處理對他而言已是駕輕就熟。然而,一種職業性的警惕與對宋江集團本能的不信任,讓他始終保持著最高級彆的審慎。他定期會對所有資金往來,尤其是經手人為宋江、吳用、戴宗、宋清及其心腹的賬目,進行一輪額外的、不厭其煩的複核。
夜色漸深,賬房內隻剩下算珠碰撞的清脆聲響和蔣敬偶爾翻動紙頁的沙沙聲。他正在審核近半個月“特彆經費”的支出明細。這類款項,以往是貪腐的重災區,自他推行新規後,已嚴格限製,但宋江等人仍能以“山寨公務”、“人情往來”、“信息采買”等模糊名目,申請支取小額銀錢。
蔣敬的目光,落在了一筆由戴宗親自經手、三日前支取的款項上。數額不大,一百五十兩銀子。事由標注為:“遣人往東京打探消息,需打點門路。”
此類支出,以往亦有,雖令人不悅,但為免打草驚蛇,蔣敬通常按“曆史慣例”予以核銷。然而,或許是連日來的高度警覺,又或許是直覺使然,蔣敬今日對這筆“尋常”款項,多留了一份心。
他依照程序,調取了這筆支出的後續報銷票據。按規矩,外出公差歸來,需憑有效票據如客棧收據、市購單據等)實報實銷,並附簡要行程說明。
票據很快被送來:幾張汴梁城內中等客棧的住宿收條,幾張飯館的食費清單,金額大致相符,時間連貫,看似並無異常。
但蔣敬的眉頭卻微微蹙起。他注意到,這些票據的墨跡似乎過於新鮮,紙張的折疊痕跡也顯得生硬,不似經過長途跋涉、反複翻看的樣子。更關鍵的是,所有票據都來自汴梁城南的普通街區,與“打探消息需打點門路”的核心目的,似乎關聯不大。打點門路,豈能無絲毫“門敬”、“茶錢”之類的支出?
一絲疑慮在他心中升起。
他不動聲色,命心腹文書調閱近期所有由戴宗及其手下經手的、事由類似的“探事”報銷記錄,進行橫向比對。
比對結果很快出來。蔣敬迅速發現了更多疑點:近兩個月來,戴宗麾下“探事”的頻率明顯增高,且目的地高度集中於東京汴梁;報銷票據呈現模式化特征,住宿、餐飲票據齊全,卻唯獨缺少最核心的“信息購買”或“人情打點”的直接證據;每次支取的銀兩數額都不大,但次數頻繁,累積起來亦是一筆不小的數目。
“太乾淨了……乾淨得反常。”蔣敬眼中寒光一閃。真正的密探行事,票據往往殘缺不全,甚至多有無法票據化的隱性支出。如此整齊劃一、看似“合規”的報銷,反而像是精心炮製出來應付檢查的!
這其中必有貓膩!
蔣敬立刻意識到,戴宗很可能是在以“公務”之名,行“私務”之實!其真正目的,絕非簡單的打探消息!
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他知道,戴宗行事狡詐,若其真有不可告人之目的,絕不會留下明顯的賬目漏洞。直接查賬,恐難有收獲。
沉思片刻,蔣敬眼中閃過一絲銳芒。他換了一個思路:不直接查資金去向,而是查物資流動!戴宗的人頻繁外出,必然需要盤纏、禮物,甚至可能需要攜帶一些“特殊物品”。這些物資的采購,或許會留下痕跡!
他立刻下令,徹查近期倉庫所有“以公務名義”領取的“禮品”、“特產”、“儀程”等物的記錄,尤其是那些價值較高、便於攜帶、適合作為“敲門磚”的物品,如人參、貂皮、甚至……金珠寶貝!
命令下達,賬房內所有可靠文書立刻行動起來,如同精密的儀器開始運轉,大量賬冊被快速調閱、交叉比對。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窗外,月過中天。
突然,一名負責核查精細物品台賬的年輕文書發出一聲低呼,捧著一本賬冊快步走到蔣敬麵前,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總……總管!您看這個!”
蔣敬凝神看去。隻見那賬冊記錄的是半月前,由宋清簽字,從公庫“禮品庫”中,“為酬謝江湖友人”,支取了一份“上等高麗參”阮小七首航帶回),一對“遼東貂皮”,以及……十枚“金珠”!
支取人,赫然是戴宗的一名心腹小校!事由標注模糊:“公務所需”。
高麗參、貂皮、金珠!這三樣,皆是價值不菲、且極受東京權貴喜愛的硬通貨!遠超尋常“打探消息”所需!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金珠……”蔣敬的心臟猛地一跳!公庫中的金珠,皆有特定紋記,非重大事項不得動用!
“追查這批東西的去向!”蔣敬聲音急促,“核對戴宗同期所有報銷,看是否有對應消耗記錄!”
文書們立刻翻查。結果令人心驚:同期及後續所有報銷票據中,均無任何與消耗這些貴重禮品價值相匹配的記錄!那包價值數百兩銀子的厚禮,就如同憑空消失了一般!
“好一個戴宗!好一個‘公務所需’!”蔣敬眼中怒火燃燒。這幾乎可以肯定,是假公濟私,挪用公款,行賄賂之實!